我慢慢挪到他身边。风吹过,树的遮挡失去了意义,月色滴落下来,在闪闪发光的涟漪间,男人的脸浮出真实。
我将他的脚掌抵在我的胸上,一会亲吻他的皮肤,一会用舌头玩弄他的毛发,或者用鼻子闻着他发酸发臭的体味,血管的张合跳动通过触摸传入我的耳朵,主所赐予我的五感,我都心存感激地用来品尝这个男人的右腿。
我放下男人,让树干代替那座深海鱼的墓碑。粘稠的影子舔舐着他破破烂烂的身体,我跪在他面前,挽起他的裤脚,在小腿内侧落下一个吻。
男人的小腿抽搐了一下,他或许醒了,我的舌头与影子争夺着他裸露的皮肤,他的腿毛,茧子,淤青的血包,泥土,汗液,不知为何物的可疑的液体,我就像一条饥渴的狗,从臭气熏天的垃圾桶里拖出一根带肉的骨,将我所有的欲望投在这条骨头上。
我爱上了他。以一种确定的形式,我实现了欲望的辨明。
来到一棵树下,我想就是这棵树了。粗糙的异形的筋肉与血管包裹住脆弱的本体,扩展开来的臂膀垂下浓密的带着生的压倒性存在的毛须,叶片张开指头,挡住高高在上的月的视线。
“来,看看吧,”他手一拽,把我拉到他的面前。
“哇,这个绝赞啊,”他吹了声口哨,隔着衣物搓揉着我的胸。
因为受伤,他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偶尔还夹杂着喘不过气的呼吸声。“我想看看你的脸,”我一五一十地回答。先前的暗示,还有刚才折磨我的罪恶都抽离了我,诅咒被解开了。
“痛,”男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说修女啊,刚才趁我晕过去做了那么下流的事情,现在又想做什么?”
话一说出口,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撒旦的眼睛,上扬的三白眼寄宿着冒犯的耻光,仅仅直视它们,我就感觉自己已经被扒光得一丝不挂了。
身后的手把我更加密切地推到他身前,骨节突出的
“哈哈哈哈,”男人发出的狂笑让我回过神来,不知道怎得,在我听来这比任何祝福的颂歌都具有洗涤灵魂的力量。这次连我的灵魂都堕入地狱了吗?
他在看我。
我跪坐着,像无数次跪在神前祈祷一样,同样的膝盖这次跪在了异教的神的面前。
还不够,我想。我对陌生的欲望感到不安,茫然无措间竟然下意识模仿起信徒对主的顺从来。这种宗教的顺从,事实证明,是错误的尝试,堆积在我胸口的阴郁非但没有减轻,还更加上了一重对失败的羞耻。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放下男人的脚,坐在一边,握住十字架祈祷。
“哦?想看看被你侵犯的男人长得怎么样?那么不好意思,可能让你失望了。”他用手胡乱擦着自己的脸,好像刚才的疼痛都是为了阻止我所装出来的演技。
普通的男人,是我每天在教会都会面对无数次的那种长相。我为自己可以第一眼看出他的普通而感到惊讶,因为男人的脸上显然存在着不普通的伪装: 眉钉,鼻环,连接着耳洞的唇链,被染成浅色的粗短眉毛,以及同样颜色的,被梳在脑后的,又已经凌乱地垂到下颚的头发。啊,原来如此,我想到了那距离深海鱼墓碑不足半米的教堂外道,他出现在那里,是我的命运。
“修女你啊,不会是变态吧,”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罪恶的业火,“不过,”一边说着,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胸部,我惊讶得想要后退,却被他的另一只手扣住了。
域落在文明与自然之间,形成了一个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黑洞。
我没有回答他。他的另一只手还抓着我的手腕,比我高一点的体温通过粗糙的手掌试图将诅咒再次施加在我身上。
我拖着男人,继续走着。先前的暗示一直啃食着我的内心,看不见的焦灼爬满了修女服包裹的肉体,没有了神的庇佑的我,像是离开了无菌室的病人,每一口呼吸都是从死的嘴里渡过来的。
“我,”一旦意识到我的爱,话语便成了阻隔。他微微皱了皱眉,我立马回答,“我喜欢你的眼睛。”
“呵。”我听到一声轻笑,抬起头,从光与影交织的沉默中,我察觉出是男人发出的。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与刚才自发的身体内部的欲望不同,这是第一次从外部与他人的欲望相对,就像面对圣母塑像和十字架一样,他淫邪的手,带着下流意欲的表情,和堂堂正正裸露的欲望,变身为另一种宗教的神威。在他的注视之下,我无法逃走。
“嗯……”男人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痛苦的花蕾已经在他的伤口间舒展开来第一片花瓣,厚重的吐息带着隐隐约约的烟味,钻进了我的衣领里。一瞬间,我发现,我的两点罪恶可耻地颤动起来。
红色,是我的第一印象。在真实来到我面前时,它总是有所矜持,躲在镜面后的幻影向我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把修女的头巾取下,轻轻擦拭真实上的污迹。
“喂喂,好歹说句什么啊,”他不耐烦地嚷嚷着,习惯的粗鲁用词和强调性的音调,在我耳朵里形成了哐当有力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