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办法。江澜翻了翻放在桌角的笔记,刘主任几点来?
种种压力下,这场恋爱更像夏日一场热带风暴,爱的时候暴烈,离开也干净。对方哭着分了手,十年聚会依稀听人谈起,说是和大学同学一起回市里创业,两人顺理成章结婚,是老同学圈里响当当的模范夫妇,现在估计在生二胎。
人到三十偶尔还会想起那几年,她在这段破破烂烂的铁轨上过完了叛逆期,现在反倒看出几分可爱来。荒唐事做了一箩筐,包括但不仅限于打耳钉染粉毛,不良少女偷偷坐火车追星,被黄牛坑没了路费,只好在警察局从夜幕降临等到太阳升起,等到风尘仆仆赶来的父亲,爷俩踩着异乡的月亮和太阳,走进南方湿辘辘的巷子吃清汤馄饨。
好,她站起来,看着何总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怎么了,担心我啊。
隔壁早点出摊,一片吵吵嚷嚷,江澜看见父亲的表情慢慢僵住,同性恋在父母辈还是个咽不下吐不出的话题,她是单纯想问问,还是恶意的顶撞,或者有所期望,也都纠缠在一起分不清。
你是这样的人。
是啊,她那个爹唉。
这是诸多预演中最好的发展,但她难受地抹眼泪,双手握拳压在膝盖上,感觉自己被叠成了个毛巾卷,委委屈屈往爹身边靠,爸,你不知道。
她听见轰隆一声铁道并轨的声音,从此暴脾气的火车绕过山体,拉着汽笛驶向前方。
她埋头在大碗里,眼泪劈里啪啦往里掉。
父亲还在板着张脸呼酒气,还被甩了,人这么一丁点搞得动静倒不小。
人被行拘了,又不知道从哪冒来一堆亲戚摆花圈,保安家属病人打成一锅粥,当晚吓得几个心脏病人病情恶化,一忙就到天大亮。
澜澜,醒醒。
夏天的热气慢慢蒸发,怒意没等掉到桌子上就化掉,男人声音沙哑,说着说着变成哽咽,澜澜,乖,咱别哭了。
我怎么不知道,赵老师老早就打电话到家里来,你妈生着病还放心不下你。
当时父亲难过地说自己本本分分半生,家里两个孩子却总拗着长,澜澜,以后爸爸不管你了。
高三那年合法运动到了顶峰,刺头如她忙着签名写意见书,粉每个踢开柜门的女星。
委屈难过了,咱就回家,好不好?
行,怎么不行。父亲长叹一口气,他找老板娘要了瓶啤酒,启开盖子闷灌。
麻的痒,她抱着肚子,看着伤口一遍遍被抓破。
许新梅上个月完成手术,只是效果不及预期,在监护室呆了几天,好歹人挺过来,也算健康地出院,结果回到家不知怎么搞得一场高烧,肺炎合并心衰,送县医院没抢救回来,当天人就没了。
爸爸对你和你哥从来没有什么要求,怎么不能过这一生啊,开心快乐就很好了,但是闺女,答应爸爸,以后别什么都由着性子来,咱要做个好人,要遵纪守法,知道不?
这不失为小兽舔伤口的行为,同类抱团,井里窥光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何况她走了条胡同,窄巷尽头吴秀雅伸出手,拉着她翻墙而出,说你这样泯顽不化,这样不屈不饶会吃大苦头。
江澜没说话,笑着把酒干了。她过早地明白:当两条路同时存在时,人类总会选择更容易的那条,或者更多人走的那条。
江澜支起脖子,感觉有点落枕,是最近太累了,前天因为许新梅闹得一宿没睡。
中年男人的叨唠和早六点的薄雾融为一体,它们飘飘荡荡,风一吹就零散开。
说。
我和你一样。
可有什么办法呢。
选择不同,也谈不上对与错罢。
泪滴到手背,濡湿虎口的褶纹。
野孩子坐在老家房顶吹风,那天很合景地下起小雪,跟着北风像一团白色漩涡。她被酒精激出咳嗽,咳到尾音就成了哭,后来酒瓶抛下来碎到雪里,她醉得迷迷糊糊,拿碎片给雪人拼了个眼睛。
也挺好的。
我喜欢女的。
你看,很简单的但行好事,天不遂人意。
你觉得这段好,下一段成熟了会更好。
不去床上躺会儿?何程程担忧地看她。你脸色不好,还行吗。
这算不算合法,行不行?
有人推了推她胳膊,江澜晕乎乎醒过来,雨天昏暗,灯管麻木地照着桌上的粗糙纹路,鼠标一碰电脑屏幕亮起,右下角弹窗显示某某患者欠费。
你正常一点,何程程扯动嘴角,人工心脏国内
席间有人敬酒,还说到现在同婚也合法了,早知道要什么臭男人,富婆小姐姐最香啊,来,敬我们第一个不用努力的江澜同学!
知道这件事的儿心外主任来不及反应,就被许爹堵在门口打掉了颗牙。
说是十点,那边正备皮呢,老韩让你过去。
爸,给你说个事儿。
甚至热情殆尽后,恋爱的尽头是婚姻,婚姻的尽头只是公司融资图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