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斐沉默,没再说话,低头等着认罚。
闻斐从没被人这般对待过,却也明白对方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情,依旧起身跪好:“可是没有人比臣做这件事更合适。臣只用了半个月,便收集了数以百计的证据,至少能扳倒七八成江南士族。换个人来,没有臣的胆量,也做不到臣能做到的事。”
等满室宫人都退下,殿中只余他二人时,皇帝才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打在了闻斐脑袋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朕让你去江南,明明是为了追回褚氏女,巡查军务都是顺带的,谁让你去动江南官场了?江南士族林立,是那么好动的?你以为你是谁?!”
闻斐抿了抿唇,却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江南官员欺上瞒下,贪腐成风,害的是陛下的子民,乱的是陛下的天下,臣如何能冷眼旁观?!”
北州曾是小将军驻守的地方,那里有她的将军府,还有她的军队,算是她的地盘。皇帝这
皇帝说完深吸口气,抬手扶额,想想这些糟心事就觉得脑仁疼——半月前接到消息他就头疼过一回了,当时满朝震动弹劾不断,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力气才将事情压下。如今见到闻斐,看着她那桀骜不驯的模样,他脑袋就更疼了。
说着说着,皇帝更气了,倏然起身抬脚就将闻斐踹翻在地,而后广袖一挥又指着闻斐骂道:“朕辛辛苦苦培养你,将你磨成最锋利的剑,就是让你折在这种小事上的?!”
她走得毫不犹豫,果不其然没等离开江南地界,便收到了朝廷的快马传书——皇帝一连发了三道诏令急召她回长安,似乎怕她不肯听令,一道比一道急。
闻斐瞥见皇帝绣着龙纹的玄色广袖在面前剧烈的抖了好几下,显见对方情绪激烈,却只微微垂眸答道:“陛下要臣南下巡查军务,以免贪腐。”
皇帝接见得倒很快,他一身威严高坐殿中,原本摆出副要算账的模样,瞧见闻斐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先是一怔:“你怎的这副模样就进宫了?”
皇帝闻言想了想,发现闻斐回来得真的很快,从她接到诏令自江南赶回还不足半月,当是日夜兼程而来。不过即便她听话回来了,皇帝心中的恼怒也不曾减弱分毫,当下便瞪了闻斐一眼:“你还知道回来?朕还以为你在江南闹得天翻地覆,舍不得回来了呢!”
闻斐单膝跪在皇帝面前,答道:“陛下急召,臣不敢耽搁,回到长安便径自入宫来了。”
闻斐接到诏令之后便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南下花了月余才走完了路,她快马加鞭不到半月便跑回了长安。而后一身风尘仆仆都没来得及梳洗,径自便往皇宫而去,求见皇帝。
只是闻斐的平静在皇帝看来,却是桀骜不驯,于是他愈发恼怒起来。
皇帝气得在殿中来回踱步。他敛袖负手,脚步如风,在闻斐面前来来回回走了七八圈,终于有了决定,回身对她道:“你给朕滚去北州,现在就走,一刻都不准在长安留!”
“啪”的一声,皇帝拍案而起,三两步走到闻斐面前便指着她厉声问道:“朕问你,谁让你在江南搅风搅雨的?!朕让你去江南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皇帝闻言似乎被噎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他抬起头来,瞧见满殿的内侍宫娥,实在不好明言自己让闻斐南下,是为了那褚氏女。再加上闻斐好歹是他信重的大将军,他也不好当着内侍宫娥的面打骂,便一挥手先将宫人都遣退了。
御史大夫得知闻斐的作为之后却有些无言以对。末了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对闻斐道:“大将军,你还是尽快回长安一趟吧。”
闻斐被训斥得微微低下了头,也没辩驳什么——许是受小将军的记忆影响,她对跪拜之事倒没什么排斥。但同时也因为小将军的影响,面对这位帝王,她心中的畏惧比起旁人来是要少上许多的。
皇帝听了,脸色依旧阴沉,闻斐于是继续说道:“陛下登基以来征战不休,虽是平定北方雄才大略,但国库日益空虚,民生日益艰难。长此以往,史书上恐怕难逃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评价。臣替您肃清江南,惩治贪腐,一来可让那些士族顶了坏名声,二来那些士族也是个个富得流油。抄个十家八家,国库便有存余,抄个二十三十,国库就能充裕。”
皇帝听到这话顿了顿,但紧接着却仍旧怒不可遏,他蹲下身来与闻斐平视:“朕问你,你是谁?”问完却不等闻斐回答,便自顾自答道:“你是朕的羽林郎,你是朕的大将军!朕要你开疆扩土,朕要你平定四方!江南那泥沼朕不知道吗?朕需要你去得罪所有士族吗?!”
闻斐答应了,与廷尉的人交接过证据后也没耽搁,翌日便还了长州那二百军士,然后带着自己仅剩的那些亲卫踏上了回长安的路……虽然她南下打着巡查军务的名义,可事已至此又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想来消息传回长安,陛下也会急召她回京,早几日晚几日根本没什么差别。
这满含匪气的话说得皇帝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简直哭笑不得,抖着手指着她鼻子骂道:“这些要你说,朕不知道?可世家联合起来的力量有多大,你又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