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别闹。”嘴里说着,手腕一翻,将安裕容禄山之爪压在桌沿下,腾出空来稳稳当当抄录下药品对照名称。
“嗯,不闹。”安裕容抽回手,却又顺势搂在他腰上,松松圈住,并不影响他写字。只偏挤坐到同一张凳子上,下巴搁在他肩窝里,仿佛看什么经典大作般,着迷地盯住他握笔的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往纸面描摹。
颜幼卿许久不曾这般无端端被弄得面红耳热了,此刻陡然脸上发烧,将钢笔往桌上一拍:“你来写!”
“怎么?抄累了?我给你揉揉手腕?”
颜幼卿原本理直气壮,被峻轩兄轻声细语接连三问,气势忽地弱下去,“你写……你写得快,也好看,还是你来写罢。”说到后来,竟莫名有些撒娇的意思了。
“行,我来写。”安裕容笑笑,直起背,把颜幼卿写到一半的纸张拖到自己面前,右手抽出他指间钢笔,左手纹丝不动,仍旧在腰上圈着,“坐着别走,你得帮我校对,译名特别好的记下来,回头有用。”边说边写,一串流利的字迹自笔尖流泻而出,夏文潇洒遒劲,西文华丽优雅,指腕动作时韵律自生,无论看过多少次,都能叫人移不开眼目。颜幼卿忘记了挣扎,半晌方回过神来,暗暗压下心头悸动,一心一意校对西药名称。
玉颜商贸公司说白了,从老板到职员,统共只有兄弟二人。因做的是北伐军西药专供生意,自身又有许多隐秘,故而眼下事无巨细,均由两人亲力亲为。尤其涉及药品详情,账目往来等事务,更是只能彼此支援,绝不假手他人。
颜幼卿做事专注,真用心校对默记起来,被安裕容带起的旖旎情绪不知不觉便散了,忽道:“这西药名称对照清单,先咱们自己用着,待北伐事了,倒是可以公布出去,也是个与人方便之物。”
“有道理。如此不妨整理得细致些。说不定还能印刷出版。”安裕容嘴里说话,笔下不停。左手不提防抬起,摸了一把颜幼卿脑袋,“惠民利民,我家阿卿真是仁义心肠。”
颜幼卿被他夸得脸又红了,猛地站起身:“热。我去拿电风扇来吹。”
安裕容笑容可掬:“行。可别对着桌面吹,吹得纸张乱飞,没法写字。”
“知道了!”
电风扇是旧物市场淘来的二手货,也花了几块整大洋。然比起新品,自是便宜许多。且马力强劲,打开时呼呼声响,衣衫鼓动,发丝乱舞,足可消暑。颜幼卿是习武之人,练的又是内家功夫,一向讲究心静自然凉,常日吹的时候其实不多。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有些躁动难安,心绪不宁。
安裕容瞅了他几眼,方道:“这两张写满了,你拿去再查查辞典,将性状功用补全,顺道还练了翻译,一举两得。”
颜幼卿慢腾腾踱过去,拿起辞典,将两页药品清单放在上头。偷觑一下那张凳子,转身打算还回风扇前边去。
安裕容道:“坐我对面,就在电灯底下,不伤眼睛。电风扇这么远远吹过来正好,顶脑门吹,也不怕睡觉头疼。”
“哦。”颜幼卿便到对面坐下,翻开辞典一个一个查阅,于心中斟酌译文,再慎重下笔,补在药物名称后面。
安裕容抬头瞅瞅,见他毫无所觉的样子,轻轻扬了扬嘴角,复收敛表情,继续书写。
旧电风扇呼呼响个不停,衬得室内格外宁静安详。两人沉下心忙碌,至夜深时分,竟把四海大药房送来的一叠子库存清单整理完毕。
安裕容放下笔,伸个懒腰:“睡罢。”
他俩如今习惯晚饭后便沐浴,夜里清清爽爽做事,因此略加收拾,便上床睡觉。
颜幼卿见安裕容把电风扇拎进卧室,胳膊撑在枕头上,道:“已经不热了。”
“动起来就热了。”
“什么动起来……”颜幼卿猛然反应过来,一时结巴,“你、你……这么晚、晚了……”
“明日午前都没什么事,迟些起来也无妨。连续忙了这许久,”安裕容三两下脱了衣衫,动作凌厉迅疾,然而面色柔和,声调更柔和,“阿卿,我实在是想你。”
颜幼卿有些愣怔:“怎么会……我们不是每天在一起……”
“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唔……”
漫长而缠绵的一个吻,叫人热血冲顶,汗水淋漓。风扇叶子呼呼转动之声,简直犹如激情配乐。果然,动起来就热了。
颜幼卿恍惚间瞥见安裕容自床头抽屉里摸出好几个瓶瓶罐罐:“什……什么东西?”
“‘四海’尤经理送的好东西。这一盒是成药部拿的,前朝老方子,精炼山茶油加珍珠粉、冰片之类,这两瓶是西药部拿的,一个是凡士林膏,还有一个是最新舶来品,叫做雪花蜜,咱们自己的供货清单里都没有呢……都试试。”
颜幼卿有些发懵:“都、都试试?”
“嗯,都试试。”
单调的风扇转动之声被另一种更富于变化节奏的声音所替代,重重热浪自内而外扩散,整个房间仿佛都处于异常的高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