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喝过一轮,安裕容从提包里取出一叠文稿:“前次先生所托,幸不辱命。”
安裕容笑起来,拉过他亲亲脸颊:“这是额外操练,自愿领取。没告诉你,自然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安裕容留意到他动作,笑容扩大,将虾夹到面前端详一番,才慢条斯理送入口中,满脸陶醉,仿佛吃到极致美味一般。
来到申城,自当探望一番尚古之。只是颜幼卿以为应当在看完画展之后。他也曾想过是否提一句请尚先生同观画展,不过尚先生虽观念开明,对艺术似乎并无格外兴趣,如今又是繁忙至极时刻,必不会把时间花在此等休闲事务上。
颜幼卿心里一直存了疑问,关上房门立刻道:“阿哥,你不是说这些文稿要完工,至少须三个月?你是不是瞒着我加夜班……”
安裕容一边解外套一边回答:“你也不想想,我要是加夜班,还能瞒得住你?一则当初与尚先生约定时间,为免中间耽搁,特意往宽限了说。二则么,最后的校对誊写工作,我当成课余作业派发给高班学生了。也算是叫他们开阔眼界心胸,不至仅囿于艺术一途。”
杨元绍不知就里,在旁凑趣:“您不必羡慕玉兄,他有兄弟服务,您有秘书帮手。”说罢,动作麻利剥了一只大虾呈送上去。
安裕容揽住他:“如此这般,一举数得,不必多想。晚得很了,阿卿,陪哥哥安歇了罢。”
“派发给高班学生了?我怎么不知道?”颜幼卿亦属西语高班之一员,没道理别人都派发了,唯独他没有。
酒足饭饱,将近深夜。尚古之与杨元绍告辞离开,安裕容、颜幼卿回到旅馆房间。
颜幼卿一口一个,两只包子瞬间下肚。安裕容索性把蒸屉整个挪到他面前。两人对江南食物口味俱无不适,只颜幼卿时常感觉分量太小。平日叫满福嫂在庄院里做,自是随心所欲。外出用餐则偶尔叫人侧目。安裕容看颜幼卿颇喜爱那鲜肉包,扬声叫侍者又送来三屉。
尚古之脸色微窘,干笑一声,看在虾的面子上,夹起来吃了。
尚古之十分惊喜,接过去翻看几篇,连连赞赏道谢。颜幼卿这才知道峻轩兄赶在这一趟来申城,把尚先生委托的翻译工作一鼓作气完成了。
颜幼卿纯然无心之举,被尚古之点破,顿时有几分窘迫。多亏安裕容立刻将谈话继续下去,那三人说起正事,不再他顾。颜幼卿一面接着给峻轩兄剥虾,一面侧耳旁听。原来新春后北伐呼声愈发高涨,祁保善已有接受和谈意向,只是固执不肯南下。多次拉锯之后,最终地点果如尚古之所料,很可能会定在铜山。而尚古之将于次日乘火车前往铜山,提前做一些布置。这一趟大约要待到和谈正式开始,最快也须一两个月。
颜幼卿顿时明白了,峻轩兄欲设法陪自己来看画展,又不愿耽误尚先生正事,才想出这等招数。只是平白给同窗招来更多课余作业,多少有点儿惭愧。
“你说想来申城的第二天,借用叶校长办公室里的电话,与尚先生联系了一回。这地方也不是我定的,是尚先生叫咱俩在此等他,今晚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二人下船后,安裕容叫了两辆人力车,直奔江滨大道上一家西洋旅馆。旅馆规模不大,然设施齐全,服务周到,房间干净且清静。安裕容打开行李箱,吩咐颜幼卿换上西服,自己也换了一身。换好装束,看看时间,领着人往旅馆隔壁中西大菜馆吃饭。颜幼卿知他必是趁自己不注意提前做了安排,却没想到连晚餐包房都预订好了。
颜幼卿作势挣脱,却没用几分力气,被紧搂着直带到西洋铜柱雕花床上:“你别
两人正吃着,有人推门进来,恰是尚古之与杨元绍。四人寒暄几句,重新入席点菜。颜幼卿照例不插话,只用心吃饭。吃到七八分饱,放下筷子,见安裕容与尚古之聊得深入,无暇夹菜,遂捏起一只虾剥好,往酱油碟子里蘸了蘸,搁到他盘子上。他平素没干过这个,好在来南方之后,海货河鲜吃得多,看也看熟了,更别提还有一双巧手。那虾剥得光洁滑溜,十分漂亮。
两人午饭吃得马虎,到这时都有些饿了。颜幼卿还想等尚古之一道,安裕容不由分说,叫侍者先上两份速度快的餐点。
尚古之酸溜溜道:“你倒是会享福。”
海津港口更多,夜间定然好看。总算是见着了。”安裕容微笑道。
“阿哥,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颜幼卿点头:“果然好看。人间胜景,别处难寻。”
“尚先生不是外人,不会怪咱们失礼的。”安裕容给颜幼卿夹过去两只鲜肉包,又端起仿佛菜粥的碗仔细瞧了瞧:“这个泡饭比村庄里的做法可讲究太多了,材料丰富,高汤闻着也香得很。”
“我记得火车站就在弗洛林租界边上?离江南艺专画展所在地不远。我二人明日看罢画展,顺路去车站送一送先生。先生此去,虽未加张扬,却身负国运民望。我等既无诗酒可赠,唯有美好祈愿相随,勉强以壮先生行色。”安裕容端起酒杯向尚古之敬道。颜幼卿连忙也端着酒杯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