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心意明
腿猛一抖,周游从梦里惊醒。
他双目无神地盯着上空,满头是汗,低喘着。
天已经亮了,院中的鸟啾叫玩耍,他有些心虚地放低自己的呼吸。
缓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又做了那晚的梦。
……光滑微凉的肌肤……柔软shi润的口舌……chao热难耐的轻yin……
这些是梦,却又不曾是梦。
他恍恍惚惚,还未全然脱出来,只觉得全身烫热得吓人,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欲火焚身。
坐起来,身子一僵。
原来他竟泄在了梦中,一动,布料冰冰凉凉地乎了上来,脸红透了。
烧好水倒进浴桶,温度微凉,他也毫不在乎。
后脑硌在桶沿上,却不能肆无忌惮地依靠。
从前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现在这寂寞却一下子不能忍了。
他双臂虚环一下,水面发生波动,一个细浪从桶另一边撞进他的胸膛,就像真的有人被他拥抱在怀里。
这么些年,数不清自己帮他押回多少个流窜犯,安守过多少场宴会,护送过多少次出行。没由来的,就是愿意为他做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离他更近一点。
他爱慕徐图。曾有那么一瞬,他为自己已脱离了官场而懊悔——如若不然,他可以站在他的身边吧,可以明目张胆地一边看他眉眼一边滔滔不绝。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喜欢他,他已经远离情爱多年,见识过各类人等,以为自己的心不会为其他任何人跳动,过去也未曾多看侧肩而过的对对爱侣一眼。
他在这方面没有一点经验,他琢磨不透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只以为也似战斗一般是“你进我退”的,对方不动,他便等着。朋友老说他这样必要孤独终老,他也不明白,教他几招,他也用不出来,就一直同徐图开着周游式玩笑,心中还沾沾自喜。
现在想想,自己这幼稚行为和几岁孩童的有何区别,结果自己还远不像那些孩子有表达的勇气。
后来他开窍多了,总是找机会往徐图跟前蹭,要是能有一些对话,他回去就要高兴半天。
眼见着终于亲近起来了,徐图却被上面一纸文书调走他乡,除了那封信什么也没留下。
想到这,他有些心烦,头猛一甩转向放信的抽屉。他知道,徐图是意有所指的,可是他却不敢去猜,半晌又叹一声。
把自己收拾好,简单吃些粥。屋檐下的一窝燕子已经长了大个儿,就要离巢了,每日学父母的本领,在他院子高低飞翔,岔开的燕尾尖锐凌厉,绷紧翅膀滑翔时形成一道流畅的弧。
今天他要去跟城东边典当铺的刘大叔去钱庄兑一笔钱回来,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他却呆不住了。想的越多,他越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快点干些别的来麻痹自己。
谁知一开门,门外竟有人在等。
虽然他们没有见过几面,周游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徐图留在府里的侍童。随即他想起自己昨晚的梦,瞥一眼徐图的侍童,脸悄悄红了。
“周大人。”侍童礼貌一敬,周游赶紧一回,
“我是来替我主徐图徐大人办事的。”
周游心里有些激动,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徐图找自己做什么,他人在几百里外,
应该正忙着才是。
“请讲。”
“周大人,那我直说了。你可猜出来了徐大人所留之信的含义?”
这正是让自己心动意乱了两个月的事!徐图这人真的把自己看透了,看这意思,他怕是早料到了自己会不懂其意了。
“着实惭愧,我日日思索,仍未得解。”
他话才出口,便福至心灵,
“你可是来为我提供什么线索?”
侍童眼睛晶亮,带着少年意狡黠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册诗集来,
“您要的答案就在其中。”
说罢侍童行礼离去了。
这是一册手札的诗集,内容全是徐图自己整理书写的,想必都是他的最爱。册子百来页的厚度,已经能看出时间留存的痕迹,封面已经略有些模糊,页脚被摩挲得起了毛边,但主人对待得用心,每一页都整齐平整没有弯折。
周游拿着诗集退回院里,想了想又关上了大门。
慢慢地,慢慢地,他捧着它到了嘴边,一低头,口鼻都伏在册上。
其实就是纸书的木絮香味,他却固执地闻了一遍又一遍,试图从其中嗅到徐图的味道。
他闻着闻着,忽然停住了。仿佛听到了天外来音,他翻开花香最重的那一页。
几片茉莉花瓣遮住一首诗,他轻轻拨开,
“碧纱窗下启缄封,一纸空头彻底空。料想仙郎怀别恨,忆人全在不言中。”
周游合上书,默念此诗,眼睫抖若风中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