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人是借的。”陈越起身,见她还趴着,“累了就去睡。”
于燕直起身,不知怎么头有点晕:“你给我泡碗面吧。”
“又吃面。白天的营养餐怎么不见你有胃口?”
“我想吃点辣的。”
“你自己泡吧,我要去洗澡。”忙了一天,最舒服的就是从上往下浇热水。于燕央他不动,走进厨房拿了泡面,脑子里想的是接下来的打算:去完临时医院,她要把重点转到普通病房;医疗物资的困难缓解,医疗废物的处置也是个问题;春节假期延长,企业复产复工遥遥无期,她要倾听个体经营户的心声,还要联系停摆的企业,身处在风暴中央,他们预期的曙光何时来临……
水壶烧开,自动跳闸,她伸手去够,眼前却突然一黑。她甩甩头,想借此清醒,不料耳边嗡嗡一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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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燕感觉自己在一条船上颠簸,艰难睁眼,看见熟悉的后脑勺。
“诶。”
没反应。
“诶。”她抬起挂在他胸前的手,拍了他两下,“陈越。”
陈越脚步顿住,明显一愣,而后怒声:“大姐!我被你吓死了!”
于燕声音很轻:“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晕倒了!”
“放我下来。”
“我带你去医院。”
“放我下来。”
陈越嘴里骂骂咧咧,到底顺着她的意思。他胸前挂着他们随身带的包,站定后观察她的脸色。路灯下,她嘴唇发白,脸上还有血迹,既狼狈又可怜。
于燕摸到鼻子里的餐巾纸,被陈越喝住:“别动,流鼻血了,还好不多。”
他转身:“社区医院离这里不远,去看看到底要不要紧。”
于燕没有拒绝,被他扶着到了门口,值班的保安正在打盹,醒了再给他们测体温:“口罩戴好,急诊往前走就是。”
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血糖严重偏低,建议输ye。等到手续办完,于燕在椅子上坐好已接近凌晨。护士跑过来说:“点滴挂完就能回家了啊,核酸做过没有?”
“做过。”因为进出医院频繁,核酸报告单都放在包里,陈越找出来递给她,“都是Yin性。”
护士拿过看了眼,走了。
于燕垂头丧气:“吴主任今年五十六了,查房、开会、处理各种紧急情况,平均每天工作14个小时,从不出错。3床的老太太在ICU待了十天,昨天顺利拔了管,还有9床的大爷,吃完饭就会开心地唱歌……”
“大姐,你说梦话呢?你都因为疲劳过度晕倒了,就把脑子里的东西先清空好吗?”陈越爆粗,“我他妈回去就把那些泡面扔了。”
于燕收声,看他乱糟糟的头发:“你回去休息吧。”
“神经。”陈越裹紧大衣,“你自己睡会儿吧,点滴完了我叫你。”
“我睡不着,你把手机给我。”
陈越递给她,她翻到通话记录,和蒋攸宁的最后一通是前天晚上的十点半,至于微信,交流停在昨天早上,她说了句早安,他拍给她一张图片,是人行道上温亮的晨光。
二月以来,岚城的好天气持续了很久。她熄屏,环顾四周,陌生安静的输ye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大家都戴着口罩,眼神疲倦而防备。
她忽然有点难过:“对不起。”
陈越没有应声,过了会儿,他搂过她的肩膀,用力按了按:“傻子,又不是你想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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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来汉城前自认做了万全的准备,但亲临其境,才意识到他的认为有多可笑。
去年十一他来这儿,还在埋怨买个早点都要取号,如今哪哪儿都没人,他一下子成了受限的瘟鸡。关心他的人有很多,老妈、吴桐、员工,甚至还有不知第几任的女友,他一律回复还好还好,实则内心也发憷,好在于燕是天生的大胆加木胆,有她在身边,最不用愁的就是怎么办:
封城之后,超市里的抢购chao愈演愈烈,于燕没空去抢,住处只有泡面和一袋苹果。他担心要饿肚子,她却刨完苹果还不忘分他一半,安慰他说短缺只是暂时的,国家做决策之前肯定做好了调度;
分部开视频会议,她总是先听大家的报告,再指出问题,她会体谅居家办公的同事,到了自己这儿就什么都行行行;
她白天奔走,晚上写稿,抽空还会联系各路朋友,找线索,传物资,明明前一秒还在打哈欠,下一秒接到电话,语调立马清醒。
她给人的感觉永远积极正向,最近的一次失态,还是在争取到吴易谦的跟采机会后,她找不到营业的理发店,就自己动手,结果把长发剪成了狗毛,对着镜子懊悔地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