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戴口罩?”
“……没有。”
他语气凝重:“某些特定病原体导致的肺炎是有传染性的。”
“我没有接触病人。”于燕说。她只是和他家属在一起,“应该没关系,医生没提到会传染。”
“没提到不代表没可能,病人不是被隔离了?”
她没有全程听诊,也没有直面医生,消息不一定准确,而就算医生不说也有很多种原因,没经验的不敢说,有经验的挤着说,说错了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说重了则难免引起恐慌,蒋攸宁知道,无论哪种,透露出的信号都是不确定。
不确定比确定更让人忧虑。
他沉声交代:“你记着,回去路上去药店买些口罩和酒Jing,出门时一定要随身带。待会儿回到家先换衣服,务必把手脸洗干净,知道吗?”
他如此郑重,于燕不敢不听话:“知道了。”
再聊几句,她听见那边有少年人的欢呼和小孩子的笑声,便挂了线。正好旁边的家属们也准备离开,批发大王的妻子王红跟她说了不好意思,采访无法进行,她还要回家照顾孩子,于燕知道治病要紧,哪里会放心上,只把蒋攸宁嘱咐她的话告诉了她和其他家属。他们感激地看她一眼,却又很快陷入唉声叹气,事实上,无论是谁生了恶病,进一次医院都得扒一层皮。按照规定,隔离病房不允许陪护,他们需要回去准备生活用品,或是休息完明天再过来。
人一散,于燕和同事小吴也没理由再待下去。小吴打着哈欠:“我现在又饿又困。”
其实他们不必跟过来,小吴是被她拖累了:“那你急着回家吗?不急我请你吃饭。”
“吃吧,吃饱了更好睡。”
两人开了公司的车,去附近的小店吃了一轮满足。于燕前两天刚收到驾照,回去路上就抢了小吴的方向盘,等她开到目的地,小吴也睡着了,冷不丁被她叫醒,小伙子懵了两秒才露出憨憨的笑。
“于姐,你把车开回家好了,明天再还,老孙那边我会补手续的。”
于燕点点头,回家路上先去了药店,等到收拾完毕躺在床上,她拿过抽屉里的小木盒,那里面放着爷爷的木雕,nainai的梳子,以及父母的结婚证件照。
即便来到了汉城,距离更近,冬至这天她也没能回去看他们。
很可惜,又好像没那么可惜。习惯了去哪儿都带着这些小玩意,就觉得他们从未离开。
睡下的那刻,她忽然想,或许有一天,她能和蒋攸宁一起回趟遥省。
。
蒋攸宁接完于燕的电话,思前想后许久,还是不太安心。也是接连几天问起她一切都好,视频里的她还是生动活泼,才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也是,如果事情的确反常,医生会上报医院,医院再上报疾控中心,他离得远,又未知全貌,不该让无谓的猜疑占据上风。
然而,此时的他还无法预知,那座城市正酝酿着一场怎样的风暴。
于燕被叫进办公室那天,离阳历新年还不到24小时。李望荣的办公室难得拥挤,他也难得动了肝火,扯着嗓门:“一个个的都是老手,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时政新闻,时政新闻,只碰实时不碰政,热点可以追,可以抢,涉政的就只能转发,擦边球打不了就不要打,这些我有没有强调过?”
新媒体部的负责人站在最前面,一声不吭。
“直接责任人和领导扣五百块工资,检讨明天交上来,其他人引以为戒,再有类似情况发生,直接做开除处理。”
周遭的气氛一时凝固,到最后还是门边的几个先退出去。李望荣看见于燕,冲她招手:“进来。”
于燕本来叫惯了老李,这下也哽在喉咙。李望荣喝了口茶:“都说年轻的队伍有朝气,结果一批批的都我来带。”
他看她:“周宏斌的采访是不是没戏了?”
“他病得很严重,现在还在ICU。”
“什么病?”
“肺炎。”
李望荣眸子一深:“你记得我前两天驳回小郑的短报道是什么吗?”
“记得。”
“节后就是两会,网上舆论风口收紧,当地的新闻媒体注意力都往会议上靠,有新闻被遗漏,或被压下,都很正常。”
“但问题是本地媒体面向汉城及周边,我们面向全国。”
“所以才要更加谨慎。”他问,“你元旦如果有时间,可以去调查一下。”
“那我去问小郑拿资料。”
“不用,他给我了,我直接发给你。”他点开电脑桌面,“听说你男朋友是医生?”
“是。”
“有专业人士的帮忙,至少我们自己不会被轻易误导。”他语气并不轻松,“发消息的医生在业内有一定名气,他的言论引起了很多关注,如果他是哗众取宠,那么我们及早澄清,如果事实如此,他可能会面临一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