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迪尔难过地转回头,背对着对方。他已经答应过莱格拉斯尽量减少分别的痛苦。
哈尔迪尔缓缓地把叠好的外袍和武器举到对方面前。
哈尔迪尔已经不记得离开对方的营帐前,他究竟对自己说了什么威胁的话。想来总不外乎“如果你走漏半个字就叫你人头落地”之类。这个威胁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他是凯兰崔尔夫人的忠诚的战士,凡是夫人交代的他绝不会违背。他只是如此地迷醉在对方的凝视中,那双猛烈而迷离的蓝眼睛,以至于其他的记忆都模糊了。
在帐门前哈尔迪尔牵住了那个年轻精灵的战袍衣袖,让他停下来。哈尔迪尔从背后伸手到他前面,帮他解开外袍,从他的肩头脱下。然后从他的腰带上把他的长剑摘下。最后他蹲下身,从的靴筒旁把他的短刀拔走。他站起身时,意外地和那年轻精灵打了个照面。
最后,哈尔迪尔叹了一口气,按照凯兰崔尔夫人的关照,轻轻地把那美丽的年轻精灵推进帐门,从外面放下门帘。
营帐里突然发起一阵骚动,他急忙绕到帐门口去看个究竟。猛然间,他和那铂金色长发的年轻精灵又打了一个照面。魔法不是正在消散就是已经乱了气息。对方的眼神只在他的脸上聚焦了一瞬间,便生硬地推开他,甩开一双长腿往黑暗中跑去。
终于他们到了联军主帅至高无上王吉尔加拉德的营帐前。今夜这里没有卫兵守卫。
从营帐的缝隙里,他可以窥见里面发生的事情。如果他已经死去,灵魂在曼多斯的殿堂门口,被问到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窥探,他只能老实地回答他是有意的。因为他心仪这个美丽的年轻辛达精灵已经很久了,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接近对方会是在这样一个场合。
哈尔迪尔紧跟在那个美丽高挑的辛达精灵身后,数着他的脚步,和他同步地走着。哈尔迪尔细心地他错开半个身体。一是为了看清前方的道路,确保他在往正确的目的地走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万一他突然失去力量倒下时,自己可以马上伸手扶住他。
这整个过程比他相像得要长很多,也周折很多。哈尔迪尔暗地里期望魔法至少有麻醉的作用,使那年轻精灵不至于有太多肉体的痛苦。
他的神情平静,几乎木然。但是从他的眼神来看他显然是清醒的,而且似乎已经预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只是身不由己。哈尔迪尔知道,由于魔法的控制,对方现在应该无法说话。但是在他们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他感觉隐隐听见呼救的声音。他不知如何是好,目光垂落到对方衬衣的领口上缝着的标识新近丧亲的黑色丝带上。
就像末日之战的精灵的营地里摇曳的火把投下的斑驳的影子。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把他带回了那个夜晚。
这么多年来,这双眼睛始终时不时地萦绕在他的心头。直到最近几天,才和另一双非常相似的蓝眼睛重叠了起来。
莱格拉斯的马跑得大汗淋漓,即使立在二十步开外,哈尔迪尔也能听到那匹马响亮粗糙的喘息声。
哈尔迪尔怕惊动别人,不敢在军营中贸然飞跑。他跟到对方的营帐前,掀开门帘,只见那年轻精灵趴在行军床上,他背上铺满着他柔顺的铂金色长发,发梢在颤抖着,使他像一只受伤的美丽的野兽。他不知道怎样安慰对方才好。刚迟疑片刻,对方已经“唰”地冲到他面前,“噌”地一声,短剑半截出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铂金色的长发的发梢扫到了他的脸颊。
他悄无声息地慢慢地围绕在至高无上王的营帐外巡逻,紧张地四下观望着,生怕吉尔加拉德大王自己的卫兵会突然冒出来,虽然他相信,这件事情早已心照不宣地在凯兰崔尔夫人和吉尔加拉德大王两边安排好了。
人类的眼睛几乎不能分辨精灵小道,因而这里没有其他行人。夏日正午的强烈日光下,树顶蝉鸣是林中唯一打破宁静的声音。所以当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时,他停在了林间一块稍微开阔的空地,在那里下了马。
他的脚步特别慢,几近蹒跚。哈尔迪尔没有催促他。从凯兰崔尔夫人的营帐里把他接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今日夫人施行了特别强大的魔法。只有这个程度的魔法才能制住这个特别倔强的年轻精灵。夫人把这项任务交代给他是出于对他特别的信任。此事要保持绝对的机密。他无论看到什么,绝不能和任何人提起。但他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一路上这个年轻精灵趔蹶了好几次。魔法显然已经影响了他的体力和平衡。哈尔迪尔想过直接扶着他走,但不知道如果旁人看到他被人扶着会不会起疑心,以至于破坏了夫人的要求。他只能随时准备着,在这个年轻精灵即将跌倒的时候去扶住他。
从他现在的角度看不清年轻精灵的神情。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只有他超长的铂金色的柔滑的发稍,在夜风中时不时地飘到哈尔迪尔的手腕上。
颊,翻身上了马。精通主人心情的神驹缓步而行。他们穿行在林间时,太阳已经升起,林木在土路上投下了摇曳斑驳的树影。
他哀叹了一声,默默地在护腕的带扣上刻下第七颗星。这是他唯一能留下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