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荣眼睁睁看着张忠借着拍桌子的便当,将那张银票收进了袖子,随即扭身而去。
今日一早才开了店门,便见外间聚集了一群乞儿,一个个开花帽子打结衫儿,捧着缺口糙碗,爹娘大爷的一通喧哗乱叫,登时将窦老头吓了一跳,往日虽有上门行乞的,多也不过三五人齐来,几文钱两碗剩饭也便打发了,瞧眼前架势足有三五十人,他这小店里都塞不下,哪里冒出了这么一群瘟神。
“恭送公公,公公一路走好。”姜荣随在张忠身后,点头哈腰地将人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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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经欣然一笑,“贤弟有劳。”
“我去撵他们走。”窦妙善对堵了自家门前的这些无赖乞儿殊无好感,见老夫为此烦忧,当即便要出门教训他们一番。
更要紧的是这群乞丐挡在了店门口,还有哪个客人能进门来,没得法子,窦二只好忍着肉痛,将今日店里准备的新鲜食材拿出许多,又抬出两瓮好酒,舍了许多钱钞,好话说尽,指望将这些人速速打发了,也好继续营生,怎料这些乞儿拿了东西全不肯走,只是不嚷着进店,堆集在店门外的街道上吃肉喝酒,嗮起太阳来。
“本来是要从外地采买一部分,可谁教那小子会弄劳什子‘积木为柱’呢!”张忠咧咧嘴,神情仿佛和吃了苍蝇一般。
赵经狭长面颊上绽出几分笑容,“仁甫言重了,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意乎,机缘凑巧,非兄之过。”
了。”张忠把手一摆,干脆回道:“那小子说按照图纸,豹房工料俱已足够,尚有许多富余,不需再另外采买。”
盯得紧,张忠有意将部分大木的采办向后压了压,怎么事还没办,料就够了?
“不能啊,公公不是说有许多殿宇要的大木立柱,咱们还要从湖广云贵采办运送么!”姜荣急道,工料加上运费,可是这次工程可以中饱私囊的大头,前番孙洪
“抓进牢里,无非换个地方吃饭,这帮饿鬼乞儿贱命一条,钟馗老爷都懒得去收!”窦二蹙着眉头,喟然一
赵经沉着脸道:“如此拼凑而成的大柱如何经久耐用,岂不是将万岁立于危墙之下?”
“爹——”对这位恨不得将自己立时嫁出去的老爹爹,窦妙善哭笑不得,“女儿好歹学了多年武艺,几个泼皮恶丐还应付得来,您别担心了。”
姜荣被训得讷讷无言,赵经阴沉着脸不说话,张忠猛地一拍桌子,起身道:“就这么回事儿,你们俩也都清楚了,大家既是朋友,以后再有财路,少不得互相关照,豹房营建就别费那个心思啦。”
窦二急忙拉住女儿,“不可胡闹,你一个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这些乞儿纠缠,若再吃了亏去,让邻里街坊指指点点,你还如何去找婆家!”
“愚兄记得适才放了一张银票在桌上,怎地寻不见了?”赵经一脸焦灼。
“你怎不去劝?”张忠嗔目反诘,“那小子明摆着真有斤两,丁大人信他用他,咱家还怎么去说!须知这银子可是人家出的,真翻了脸把事情捅到御前,咱们屁股可不干净!”
送走张太监,姜荣回身见赵经依旧面无表情坐在席上,不发一言,晓得这位仁兄未称心意,恐他心中不喜,自己请托之事鸡飞蛋打,急忙上前施礼陪笑道:“小弟无能,辜负了天常兄所托,心自难安,请容小弟日后再将功折罪,另行报效。”
“哪里去了?”赵经似笑非笑,“仁甫当知,愚兄俸禄微薄,家中人口又多,若是失了这银票,举家怕是有枵腹之患。”
“简单说,就是把小块的木料拼合、斗接、包镶,做成整根的大柱。”张忠白了姜荣一眼,还他娘读书种子呢,屁都不懂。
赵经笑笑,忽地好像想起一事,开始桌上桌下四处寻觅。
“天常兄说的是,”姜荣连连点头认可,“此行当诛!”
“那也不成,这些街头乞儿都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今日教训了他们,来日他们就敢往咱店门前泼尿洒粪,咱家的生意哪还做得下去!”窦二毕竟活了一把年纪,对城中无赖恶乞的手段略知一二。
“啊?”别看姜荣任着工部主事,还真不清楚那词是什么意思。
“天常兄可是遗失何物?”
“难道还没法整治他们了?”窦女侠愤愤不平,“要不,咱去报官?”
“诛谁?”张忠俩眼一瞪,“人家当场给弄了一根柱子,省工省料,偏还结实得很,丁大人非常满意,当时就让那小崽子任了工地营缮管事。”
“赵兄放心,寻找银票之事包在小弟身上,少时定然送到府上,”姜荣咬着后槽牙,又补了一句,“加倍奉还!”
银票?姜荣一愣,脱口道:“那银票不是被……”话到一半,忽然住口。
“谢天常兄雅量。”姜荣心头大石总算落地。
“这……”姜荣满嘴苦涩,“丁大人如此轻率,公公何不劝劝?”
时近晌午,往日生意兴隆的窦家酒坊,此时四座空空,掌柜窦二站在柜台后,看着店外不住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