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倒是在梳妆台的二层抽屉里,我发现了母亲的一个旧手袋。
漫无目的地,我打开乱翻了一通,结果摸到一迭纸。
随手拽出来一看,粉色纸面,蓝色小字,像是银行或者医院收据。
我以为是奶奶的手术单据,就胡乱瞄了一眼,不想「张凤兰」
仨字一下就蹿入眼帘。
没由来地,我心里勐然一紧,两秒后又涣散开来,好似雪球必然会融化,烟
雾必然会消散。
我只觉脑子有点发懵,而灯光硬得厉害。
单据上赫然印着「电子宫腔镜检查」,再往下是「0。9%氯化钠注射液」
、「阴道灌洗上药」、「宫颈注射」、「观查床」、「一次性引流管」
以及「超导无痛人流」。
后面还有一长串,但那些字跳跃着,越发难辨。
除了发票,还有些白纸绿字的收费清单,甚至一张B超报告和宫颈检查报告。
「找到了没?一个破打火机……」
父亲突然凑了过来,彷佛从天而降。
我感到自己的手哆嗦了一下,然后他就愣住了。
真的愣住了,两眼大睁,胡茬和褶子熠熠生辉。
「这你都能翻出来?」
或许有个半秒钟,他笑笑,挠了挠脖子,「快收起来,你妈净瞎放。」
于是我就收了起来,出票日期是2004年11月23日。
「咋样,」
父亲扛扛我,「爹厉害吧?」
这又是一个故作幽默的动作,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常用来表现小康之家和谐
健康开明的亲子关系。
烟是在液化气灶上点着的。
几乎与此同时,我在厨房窗台上发现了一个打火机,这他妈就有点夸张了。
但无论如何,狗肉还得吃。
直到把那半瓶老白干喝完,父子俩都没怎么说话。
不是不想说,是我真不知说点什么好。
后来父亲就开了电视,他笑笑说:「我说呢,咋老觉得少了点啥。」
我也笑了笑。
「咋样,饱不饱?」
父亲又搓搓手,「要不再下点挂面?你妈炖的鸡汤还剩点。」
犹豫了下,我说行。
汤面很快就出锅了。
父亲炒了几个鸡蛋,放了两把白菜,又浇了些鸡汤和肉汤。
不得不说,很香。
我却有点吃不下去,只是埋头把碗里的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吃面啊!」
父亲瞅我一眼。
于是我就吃面。
然而挑了两筷子,我终究还是抬起头来:「咋回事儿到底?」
「啥?」
我没吭声,继续吃面。
「那个环出了点毛病,时间也久了,这破铜烂铁的,早过了保质期。」
「哦。」
「啧,你个小屁孩瞎问个啥?再来点狗肉?」
他笑声轰隆隆的,像个巨大风箱。
这是有史以来我们父子间第一次谈到性。
「行了,饱了。」
我也笑笑。
「你说说,你奶奶这事儿要不要找个老仙儿看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冷不丁问道。
他脸膛通红。
吃完饭不到九点,父亲说他去医院值班,我说我这睡一天了,还是我去吧。
他起初不愿意,但终究是拗不过我,最后翻箱倒柜找了两套保暖内衣出来。
「你妈刚给你买的,洗过了。」
他说。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父亲骑摩托车送我(这当然是妥协的结果),一路小
心翼翼。
到医院时大致九点半,陆宏峰竟然也在。
仨俩月没见,这小屄蛋子儿蹿高了一截,像是硬拔上来似的,头小脖子细,
说不出的怪异。
还是爱脸红——动不动就脸红,彷佛永远有瓶红墨水等着泼洒。
父亲说送陆宏峰回去,他偏不,说啥都要留下来值班。
大概真怕把他送回去,张凤棠接个开水,他也要跟着去。
陪奶奶说了两句话,父亲就走了。
我们半拉着帘子,围着矮几磕了好半天瓜子。
当然,病号只有眼馋的份,虽然她老早两年就已经丧失了嗑瓜子的能力。
张凤棠跟我说这个主治医生张XX怎么怎么牛,「一般人想挂他的号那是难
于上青天」,「还是你妈面子大」。
「还有这暖气房,眼下普通病房都难找,还暖气房,单人间,啊,厨房,卫
生间,这可都是老干部待遇。」
「听说更好的病房也有,啥VIP房,我这妹妹还不要,不过确实,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