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亮起,林许放下手刹,挂档的右手手腕细得可怕。车技倒是不错,饭肯定没好好吃。他从小就馋嘴,在家的时候有妈按时做饭,这会儿上了大学,肯定野了。
我装作无意地问他:“谁啊?”
刚才林许把车开出来,当着我的面把自己的手机甩在副驾驶座位上,站在车外看见的我顺从地松开了前门的门把,坐在了后排。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林许的一点侧脸和紧抿的唇角,颌角线条分明。在机场一出来就看到了他,穿了件圆领水绿色半袖,脸上戴了副墨镜,下巴尖得让人来气。
我和林许之间垒了太多东西没有说明,我以为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哪还用得着着急贴标签,我以为只需要先等他明白过来,后事再议都完全来得及。可现在,该说清的没法讲,两年活生生的有期徒刑更让距离远了些,尴尬就这么无所忌惮的躺在我们之间,能看见彼此,想说上一句话却十足困难。其实我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对林许提“了解”都觉得羞愧,我不知道他有多生气,我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爱打篮球,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好的人际关系,我就连他现在拿了驾照会开车也都是不知道的。
自大盲目和为所欲为,把自己高估得一塌糊涂。
☆、第 37 章
四岁,他是四岁那年进的家门,当时我在干什么?记不得了。
城市的发展你永远预想不到,日新月异的变化让我觉得有些怯意。机场也不例外,除了地理方位,在外包装上你很难再找到原来的痕迹,和我两年前走的时候大不相同。在国外总能听到国内飞速发展的消息,但真正看到以后,才让我知道这是巨变。
许垚视角
林许手机响了,他扶着方向盘侧头看了一眼,没理会,直到响第三回的时候他才靠边接起来,“嗯嗯”地胡乱点着头,一副应付差事的模样,最后他们约了晚上再说。
汽车朝家的方向开。
这两年间我突然明白了林许小时候给我说的一个梦,那个时候的小林许努力组织着语言,希望我能好好听他说完话,他说他梦见自己进不了家门,隔着门板看到爸妈和我开开心心地吃饭聊天,却怎么也听不见他的拍门声,他手里拿着钥匙也无济于事,他特别害怕,还十分难过。我记得我当时听完只是拿遥控机器人一下子就岔开了小林许的注意力,当时我还不知道一个不算噩梦的梦有什么可难过的。
我能参加这个项目算是负责老师的私心,按资质,我不够格,也不像陈南家里给开了后门。这两年在外面我跟得很吃力,没多少时间,再加上时差,我能打回家的电话屈指可数,可就这么寥寥无几的次数中林许永远是不在的。
“我说前面打了好几个的那个。”
面前的人和想念里的不一样,他的确变了些:浸润了独属于家的气息,百无禁忌的张扬,潇洒刺激却又慢条斯理,一抬眼一低眉的耀眼生气,鲜活而计较。
☆、第 36 章
一开始,爸妈不停地告诉我要让着他,这成功地激起了我的占有欲,凭什么?我极其讨厌这个闷声不吭却一来就分走我一半卧室的小屁孩,但就算我每天冷脸对他,他就像没感觉到一样成天跟着我,唯唯诺诺地喊哥哥,就因为他,让我在院子里都没法和别人好好玩,也帮不上什么忙,烦死了。
林许打着方向,语气尖锐嘲讽:“你别是连‘妈’都听不懂了吧?”
电话那端隐约溢出来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女孩。
林许目视前方开着车,像没听见一样,过了几秒,给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答案:“朋友。”
林许很快地挂了电话,车子启动前他又拨了个号码,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用着欢呼雀跃还带着点纯真的语气说:“妈,我和我哥已经在路上啦,一会儿就回去。”也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林许随手放下电话,松手刹的时候,通过内后视镜挑着眉看我。高低眉显示出他所想传达的疑惑和不屑,动作虽然生涩,但不可否认的帅气。
等许垚忙完走过来,我抬腕看了看表,抬头对他说:“走吧,刚好回家吃个午饭。”
熟悉的空虚不安感又从椎骨入侵,勾绕缠着攀爬而上。小时候总被吩咐在夜间照看林许,直接导致我的睡眠质量自那以后一直不高,有一点儿动静就会醒,醒来又很难再睡着。一开始在国外的时候,白天走在街上,听着完全不同的语言,看着异于家乡的风土人情,明显空落的归属感会在晚上袭来,强烈的迷茫困扰住了自己,竟徒生出了不知归往何处的脆弱感,有天晚上被梦惊醒,像被吞噬进了黑洞,忽视不掉的坐立不安。
与其判断说是家的方向,不如说是林许在开。
当时我们几个小孩在院子里边骑车边手拿树枝假装打仗,我是敌军,马上就要追上对方攻破堡垒了,眼看胜利在望,一直跟在
我感觉到生命力在身体里流窜,并且无耻地为之起了生理反应。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换种说法,就是尴尬。
提起林许,怎么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