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模糊的时候模糊地醒来,眼睛张开一点不知黑白试探的缝隙。入眼即黑。下意识地蹬腿,立时感到腿脚冰凉中含着绵延的痛。整个人便蓦地全醒了。顾栗尝试活动身体,却像中了什么巫术,僵直得像个人偶。人偶。心里泛起比痛更痛的讽——她现在可不就是个人偶。
“……啊啊……”喉头艰难地上下抖动,黑暗里渐渐敲打她麻木的身体恢复知觉,一时间躺进深深浅浅的小姐的牙印里。身体也深深浅浅痛得发烫。喉道串联着鼻腔一起干哑着,觉得人之将死也不过这副惨状。自以为没了求生的想法,手却不自觉拽了那条视野里唯一的红绳——这卑劣的生。
很快有人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听声音对方应该是个小女孩。许是被顾栗身上的痕迹吓了一跳,脚步顿了一下就立刻急急忙忙地远了。这样也好,死了就好。顾栗狠狠用身体发着热,昏沉疼痛间又想起很久以前的小姐。
那时候小姐还是小姐。不是她的小姐,也不是她的阿蕊。仅仅、仅仅只是小姐而已。
“栗瓷栗瓷!和我一起抓那只蝴蝶吧!”小姐轻盈的步伐踩在石板路上,浅灰的影笼罩石板的同时也笼住她,顾栗一瞬间沉在小姐浅灰的优雅里。
小姐是从天上降下的神啊。这个想法从脑袋里蹦出来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小姐是神。小姐是神。不管是轻浅的笑还是轻轻敲打她额头的指尖。都是神的爱。她唯一的神。此后越看见小姐笑便越想祈求她的吻,越敲打便越渴望看小姐羞涩的红。到后来这样的念头总在深不见底的夜晚狠狠席卷而来,包裹她的同时毫不留情拍打她的脑腔,震荡诧异间滋养越来越多情欲的芽。她好几次都几乎要把人摁到墙上汲取深吻。她的神。她的神。
手臂兀地痛起来,低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深深浅浅的黑,里面混着一点微不可见的红。一瞬间想到相思。心就不可遏制地痛起来,眼前娇声喊她顾栗的小姐仍用浅棕的瞳仁瞧她,石板上的灰影便沉进心里。这是梦。“栗瓷……?”小姐不解地偏头,瞳仁折射出水润到要融化她身影的水光。顾栗一瞬间分不清自己揣着什么情绪,只是向前。逼近他的小姐。逼近她的神。不断不断。她的小姐的水光渐渐从眼睛渗进身体。她的小姐轻轻缩在她的怀里喘。
“栗、栗瓷……啊嗯……这、这是在干什么?”眼前人神明般清澈的眼透亮地瞧她,她立时被烫出一个小小的洞。小小的小小的,不断撩拨她犯下亵渎神明的洞。从此以后便烙在身体里的惩罚。沉默一下继续吻她——反正是在梦里。“小姐知道这是什么吗?”把早前探进亵裤的手指伸展到她眼前,展示战利品一样展示太阳下晶亮的体ye。小姐一瞬间被烤伤似的狠狠红起来。“呜……不知道,我不知道……”一边摇头一边讨好般伸出舌头舔她的颈项,舔弄间被阳光晃成波光粼粼的一片。像情欲。禁不住情动地喘起来,小姐羊犊般的脸惊奇地仰起来看她,羞涩又放荡地有样学样。两人渐渐缠进阳光里,顾栗快乐到几乎要流泪时对方的舌席卷上她的耳垂:“你看,你从来只是我的。”
那声音沉沉地打在她耳畔,顾栗一瞬间战栗起来。她的神明早就不见了。连梦里都只有那兽似的捆绑。啊啊。神。她的浅棕的神明早就不见了。早就不见了。视线里石板路一寸寸皲裂,她梦里的小姐松开她,带着一双黑眸坠进皲裂的石板里。小姐。小姐。痛楚和罪孽一齐洗刷她。洗刷她和她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在她的梦里。
醒来时感到有人正在擦拭她的身体。手法很轻,擦一次带起一阵凉意的风。那深深浅浅的牙印总算消停了些。“你……叫什么?”声音依旧嘶哑,但总算能说些音节。顾栗尽力扯着喉咙说话,很快舌头就尝到一点血腥气:“小姐……唐、唐府小姐……来过吗?”
为她擦拭身体的手顿了顿,接着回答:“我叫阿蝶,唐小姐从和您一起来的那天之后都没来过。”沉默一下,抹药膏的手和声音继续工作:“唐小姐明日就要同兵部侍郎结成夫妻了。全城都在传,我想您也该知道。”是吗。颤抖一下想要说话,嗓子却不听话的失了声。是吗。一时间只是徒劳地吐气。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重复到不得不吸气时被这不知白天黑夜的牢笼狠狠呛了一口。是吗。身旁跪坐的女孩轻轻嘱咐:“照顾好自己。”一瞬间觉得好笑。回想自己的一切都觉得好笑。笑话。啊,笑话。说笑话也太高看自己了。是烂俗。是不顾后果的蝼蚁。身体上的牙印又开始发烫,她冰凉凉的身体横陈在散落的相思豆上。
“是啊,我从来只是由你摆弄着……”顾栗的嗓子又好了一些似的,上下震动间尖锐地刮出一些曾不属于她的东西,“你已经。”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她的嗓子又一次罢工。只是此前发出的那几个尖锐的音节仍晃荡在整个笼子里,身下几颗豆子红艳艳害怕似的挨到一起,发出清亮的几声。你已经……不是我的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