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手走在街上,人影和光流都穿过她们。灯笼红里透着鼎沸人声,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小姐真像一对璧人。或许某一天“像”会改成“是”。两旁商人叫卖声此起彼伏,顾栗正冲一个手执南国豆的商人发愣,一旁的小姐趁她没注意突然挣开她的手陷进人chao里。惊慌失措寻人之际又忽地被拉住——小姐不知从哪儿提了盏黄色油纸糊的灯笼笑眯了眼看她,整个人被晕得暖黄:“阿栗,我在这儿。”灯笼晃晃悠悠,她的心也晃晃悠悠,要沉在这暖黄的光晕里。
“小姐,别乱跑呀……”略略怨怼地嗔怪,在一片暖黄里拉起袖子炫耀似的给小姐看,“小姐你看,这是你之前一直念叨的相思豆呢……多揣几颗是不是相思就多几分啊?”唐肆蕊低头瞧胸前这比她低一点的清秀眉目,感到一种不符合世俗的单纯。这纯早不是王母娘娘的灵药,而变成挂在她颈项的一条蛇,时不时撩拨她、勾引她,甚而是侵犯她。一时间不愿意回答那样单纯的问题,只是牛头不对马嘴地宣告:“阿栗,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阿栗。”这话在耳边重复第二次的时候顾栗才发现对面的眼睛正直直盯住她,钉住她和她的未来。那一片在光影交错里仍然黑到极致的瞳仁——那一双被欲浸泡的兽瞳。一瞬间有了逃跑之意,却被死死拽住。她这才想起她的神明已经不在了。
“小姐……”尽量狠地盯回去,语气还是犹疑着试探,“我们……我们逃吧!我们去另一个州,去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可以更好……我可以做女红、洗衣服……只要你答应……小姐,我们逃吧。”拉着她的手蓦地一松,又狠狠攥回来。这么多天小姐一直这样用力着。第一次用力地攥回去。
她的小姐在暖黄光晕里笑笑地开口,声音却被前边戏台锣鼓声凄厉地掩盖。一时间灯影如织人影如流。狠狠冲散她们。顾栗在人群里不断被挤来挤去,几乎要窒息。掩在骨头血rou下的心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跳起来,她甚至来不及想起那兽似的眼神,就欢呼雀跃要冲出人群拉她小姐的手。人chao退去,小姐还在对面轻轻地笑。她眼前又闪过小姐含笑的口型:“好啊,阿栗。”于是锣鼓喧天里一颗心自成一曲地叮咚作响。这是她的小姐。或许“像”真能改成“是”了。她们真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小姐从对面跑来拉她的手。“好啊,阿栗。”她的嘴角仍然弯着,光晕里竟衍生出一种暗黑感,“我们去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我跟你说过吧……阿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们就会好好的。只要你不抛弃我。”这时才意识到面前人的笑几乎扭曲到像鬼魅,害怕起来要缩手却没能如愿。她的小姐狠狠栓住她。“怎么,这么快就不相信我了?”抬头看见小姐抹了胭脂的唇沁人地开合出深不见底的兽欲,“你永远只能是我的。你听懂了吗?”声音背后一双漆黑的瞳盯着她。
“……是,是。奴婢听懂了。”忍不住用奴婢来回答,又一次明白地看见了刻在自己骨子里的卑。这怎么洗也洗不掉的卑低。用小姐来洗都洗不掉的东西。
人流和灯火互相交叠,接下来的路程都被小姐用力到发白的手拽着走,越走越有一种心慌。想要逃跑,心里又有另一种声音震颤着质疑:这么快就不信了吗。于是一路跌跌撞撞没有挣扎地听小姐的安排。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时脑袋和思绪一齐撞上小姐的肩——那样纤细瘦削的竹似的肩。她们,真的会有一个好的以后吗?鼻子酸到要流泪。或者流血。面前的她的小姐被撞疼了也只是笑着回头,重复她一直以来重复的那句:“你只能是我的。”
这魔怔样的爱情。
“为了我们的计划,你要呆在这个地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带到寺庙里。小姐嘱咐不许多说话,于是只在一众香火气里走那不知尽头的阶梯。左转,右转。然后停下。前边忽隐忽现小姐的身影让她感到一种可怖的未知感。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废弃的牢笼。“我要把你锁起来。”前边那影影绰绰的人忽地回头,脸上除了笑容就是扭曲的嘴角,那黑色的眼神和小姐的手一起攀到她的衣领,直直伸进衣服里。唐肆蕊一边摩挲眼前人因害怕而不敢多动的锁骨,一边在香火味满盈的黑暗里诱惑式感叹:“啊啊,真美。很早之前我就说了,真想你是我的……”顿一顿,等待猎物逃跑似的等待她的阿栗的喘息:“你看,你从来只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