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迎合她。
尤利娅是个孤儿,她从来没见过娼妓寮子以外的世界。
尤利娅回来了。
床底下很脏,全是陈旧的灰尘,还有尤利娅掉落的长发。
在她进门之前,希黎滚进了床底下。
他确实有一种无比畅快的复仇感。
当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下意识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曾经问过尤利娅,为什么她不像娼妓寮子里其他女人一样,将自己的儿子死死藏起来,她们不许他们叫她妈妈,而必须称呼她们为“姐姐”,其实尤利娅与他的年龄差,比起妈妈来,更接近于“姐姐”,不是吗?
小时候,尤利娅告诉他,她出生在乌克兰,那是一个像朝阳下的露珠般美好的国度,他和她一样,属于哥萨克民族,那里的人们向往自由,为了得到自由,宁愿献出灵魂和肉体。
希黎扶着栏杆,从楼上往下看,他发现底下的那些人,当他们赤裸着身子,埋头在地上捡钱的时候,他们四肢着地、钻进桌子底下的样子,真的好像是一条条的狗。
他从来没有这种挥霍的体验。事实上,他的每一分钱都用得精打细算,他习惯的是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他为这种大把浪费钱的行为感到射精般痛快淋漓的愉悦。
他的确被那小妞强奸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希黎射出了精液。
她问希黎:“姐弟般的母子,和母子般的姐弟,究竟哪一种更能满足男人们的性癖,让他们掏出更多的钱呢?”
屁眼,埋头在地上捡钱。
那小妞不是唯一一个强奸过他的人,甚至不是第一个付钱给他的嫖客。
希黎没有说一句话,从栏杆旁离开。
他只是站立在喧闹的人群中,抬头向上看,他发现那些嫖客们的表情,永远是哈哈大笑,好像他们是一群为他表演的狗。
那些银白色的发丝柔软地卷曲着,它们在太阳光的阴影下,散发着梦幻般迷离的光泽。
再长大一点,当到了他可以和尤利娅讨论嫖客妓女的年纪,他又问了尤利娅同样的问题,这次,尤利娅的回答完全不同了。
说给谁听的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尤利娅回答:“啊……可是我确实是你妈妈呀。”
他从容地走下楼梯,穿过人群,来到喧闹的大街上。
夺走他耳朵初夜的人,出现在圣诞假期,对,没错,就是那个他做了春梦,双手像摁着鱼一样牢牢握着阴茎的圣诞假期。
娼妓寮子里没有圣诞假期,不过每逢日本新年的时候——就是公历1月份的某一天或者某几天,视情况而定,具体要看尤利娅的安排,如果1月份没有空,那么也有可能延后到2月或者3月,甚至有一年,尤利娅说因为闰月的关系,所以他们直到8月份才终于能够抽出时间布置新年。
希黎回答不上。
从来没有娼妓从楼上往楼下洒钱。
他不想被尤利娅,或者说,被尤利娅的那些嫖客们,发现他有了正常男人的性需求,那样会致使他自以为是的禁欲生涯更痛苦更以忍耐。
如果希黎将来没有被主人买下,那么他就是寮子里第一个从楼上往楼下洒钱的娼妓。
小时候的睡前童话故事,希黎总是要求尤利娅一遍又一遍重复辉夜姬的故事,他想象着辉夜姬的模样:她的皮肤白得像雪,眼睛是像月亮般浅淡的颜色,她的长头发,是银色的,在月光下流动着扑朔迷离的光辉,卷曲着,漫然地包裹着她的身体,她是那么美丽、沉静、充满了智慧——就像尤利娅一模一样。
是的,月亮。
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尤利娅总会给自己休一个小时的短暂假期,她带着希黎,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赤着脚奔跑,她的睡裙像云雾一样轻盈,笑声像月亮一样爽朗。
希黎的外公是日本人。
他们可以一边跳舞,一边弹奏班杜拉琴,可以弹奏手风琴,还可以用手铃、手鼓伴奏,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些有趣的乐器呢!
希黎虔诚地向往着那个国度,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希望乌克兰能够签署相互引渡条约,那样,他就能和尤利娅回到那个自由的国度了。
他甚至勾起唇角,微笑起来,他想,如果他以后能够拥有很多钱——多到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生计的时候,他会回到这里来的,是的,他会回到这里来的,他会把钱一把把从楼上往下扔,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多钱,他会放出广告,叫所有人都来,叫玩弄他母亲的那些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那些高级官员,教堂中学里那些有恋童癖的神父们,还有他隔着橱窗看到的那些客人,那些贵族阶层,他所遇见过的任何一个人,把他们都叫到这里来,他要他们都站在底下,抬头仰望着他,当他洒钱的时候,他们都要脱光衣服,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把脸统统露出来,当他的那些钞票好像精液那样落到他们脸上的时候,他们必须心悦诚服地说:“谢谢,谢谢你,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