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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飒爽,吹得枯叶簌簌飘落,已经盖了满地。好在这条宫道并非嫔妃圣上来往之途,洒扫从人才略轻省些。
此处乃是众小宫女居所,不远便住着同样年幼的太监内侍,其实已不在内宫之中,乃是紧邻皇城建造的数排屋舍。红砖巷道连着内城墙垣,同样有军士把守看护。
各院落前走过的面孔俱是稚嫩清秀,瞧着大都十岁上下。虽年纪尚小,言语间声音清脆如银铃,却远不似寻常孩儿那样吵闹。
不远处缓缓走来一行人,领头一个穿件粉色暗花绫棉袍,搭配杨妃色夹袄,身后跟着一串衣着相同的小女娃儿。与院落中的孩童一样,俱是锦边青绿裙装,生得却远不如这宫院里的童子圆润可爱。
此便是各地卖送入宫的女童,这一批十数人,皆自骆州来。
骆地离京中不远,较旁的郡县已是富足,众童子又在京中暂住教习了数月,略养过身子,此时瞧着,却还是黑黄。走过几个院落,门缝其实虚掩着,能听见里面低低掩饰的笑声,叫这十几个女孩儿更是羞怯。
领头的姑姑停住咳了两声,霎时间院墙里都收了声音,四周一下静谧得骇人。
姑姑却不提步,只是等着。
片刻,几扇门扉急急便都打开了,每院又是十数个孩子,一个个赶着脚步,接连自院门中出来。各个低眉搭眼,垂头敛目,在院门前排成一串,才齐声道:“见过时清姑姑。”说着,又一齐拜倒下去。
这宫装女子顿了一顿,等得四下又是沉静,才朗声道:“尔等少说也在宫中七八年有余,应学得沉稳持重,如何无端发笑!”见众女童默不作声,埋头无言,便又温言劝导:“日后承孕坐胎,得近诸位贵人身前侍奉,更不好这样轻佻。起来吧,莫要怪我言语重了,只是宫中规矩如此,容不得攀比之风,尔等需得谨记。”
如此,这数十个童儿才又拜服,一个个退回了院中。
宫装女子再启脚,才发觉身后的孩儿们俱是欲哭不哭,瑟瑟发抖,不禁好笑。好在院落便在眼前,于是加紧了步子,将诸女童带入进去。
院内已有四个略大一些的宫女,一见时清,即时行礼,迎上前来。
之后叫各个孩儿清洁了面容,收拾了包袱,好一番折腾,才又将人聚在院中。
“你们既然入了宫廷,便要知道宫中的规矩,”时清负手而立,对众童子缓缓道来,“本朝自开国始,至今一百五十余年。一百五十年前,祖皇帝急病崩逝,国朝太子继位,史称文帝。文皇帝怜惜宫女内监久居宫廷,幽深寂寞,便开恩降旨,许宦官、婢女与禁军侍卫成配,每月轮休,享鱼水之欢。既行了房中之事,之后不免要有怀胎生子这一节。文帝仁慈,便取公中财帛,抚育奴婢诸子。这先前见到的几院女童,便都是宫人侍卫之后。”
说到这里,她略扫了一眼底下,十数人虽然年岁都小,却只小半神色懵懂,大多俱是面颊飞红,目光躲闪。时清不禁叹气,果然是骆州送来的宫女,都是……
好在后日各宫便要挑选宫人,这些孩子不过在她这儿过一过手,也沾不上什么。如此想过一遍,才沉下心来,继续讲道:“文帝仁慈,亦有雄心,欲壮大祖宗基业,于外Cao劳国事,于内亦力争显示国力。因此宫中近贵人身前伺候的,除了你们这般年少的男女,便是坐胎大肚的宫女太监。文帝圣明,知这孕中不单要吃得好食水,之后分娩、养育,俱是开销,便只有乌骓这般大国,才养得起这许多孕仆。
“只是为防祸乱宫闱,这云雨之事需由侍官造册安排,登记时日,驾车马送去专门宫舍。且立了规制,不许宫娥太监承皇上恩露,更不能纳做嫔妃。
“至于这生下的孩子,若愿意,父母俱可以金银赎买,若不赎,便养在宫里,或再为宫婢,或去针房、线房、膳房、工坊学艺做活,或往教坊司中教习歌舞杂耍,日后便为官ji。至于宫人,若想着放出宫去,或者年满了二十又四,可等着内宫安排,放还归家,或者生育足了三胎,便不论年纪,都可拿了赏银出去。”
时清说完,见众女童面上俱是半懂不懂,纵是先前面红的几个,到底不通人事,也听不出其中的机巧。她并不着急,心知此时说这言语且早了,不过是惯例如此,才按着规矩讲说一遍罢了。毕竟孩童年少,要配人行礼,少说仍有六七年可等,那时在宫中浸yIn过了,自然懂得利害,又有人事嬷嬷教着,并不怕出错。
于是她又训导一番,便叫来那四个大一些的宫女。四人比童子年长一些,其实也不过十二三岁,又生得敦厚可亲,众童子便更亲近点儿,当下即随着安歇去了。
也是恰巧,片刻后便起风声萧萧,笼罩Yin云层层,噼里啪啦掉下豆大雨点儿来。这幽幽宫禁,深深庭院,其中无数窗棂,几多屋檐,一众嫔妃宠姬,宫娥内侍,能共听的也不过这一片雨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