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惯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总之,程晋合不能死在你手上。想想见凌吧,你还没回到程家就先认识他了。他长得和你那么像,是你最亲的人。你要为了他从来都没见过的外婆和母亲,去杀死他从小一起生活的父亲吗?要是真有那一天,他该多伤心啊。”
关望蓦地一怔。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之前一直都刻意地回避了,直到现在被佟先明直白地指出来,他终于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残忍的假设——也许他将亲手为程见凌带来此生最大的痛楚。
“你很爱他吧?你脸上就这么写着了。”佟先明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像是要唤回关望的意识,“你忍心让见凌伤心吗?你能接受他因此怨恨你吗?”
他不能。
不得不承认,佟先明的话精准击中了他的软肋。
“所以,最优的选择就是跟我们合作。你觉得程晋合能为所欲为的底气是什么?是他的财富和权势。我们一起把这些东西从他身上剥夺掉。对于他那种习惯了站在高处的人来说,一朝跌入谷底的痛苦要远胜于让他丢掉性命。到那个时候,金河会有别的主人,该你的好处一分不会少。你一边过着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一边欣赏程晋合变成落水狗的模样,不更痛快吗?”
关望沉默良久,再开口时依然只有那句话:“我帮不了你们。”
“你!”佟先明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他好言相劝半天,终于也彻底失去耐心了。
“你们高估我了,我没有那个本事拿到你们想要的线索。你们还不如在程晋合身边多安插几个眼线,那比找我帮忙要有用得多。”
佟先明见他说得认真,确实不像在撒谎,虽然仍然觉得不甘心,但也只得放弃了这枚废棋:“算了,本来还以为找到了一颗子弹,没想到最后是个用不了的哑炮。”
他顿时失去了胃口,对着一桌没动过几口的饭菜也提不起兴趣了。他从餐桌前站起来,意兴阑珊地伸了个懒腰,道:“那就这样吧。今晚多谢款待。我就先回去了。”
刚走开几步,佟先明又折了回来,拿起酒杯对着关望扬了扬,一口喝尽:“祝你也能找到那个让你放下仇恨的人。”
关门声响起,佟先明离开了。
关望摩挲着酒杯,也举起来一口喝尽,把杯子重重放在了桌上。
没有人能让他放下这样刻骨的仇恨,即使是程见凌也不能。
但如果不依靠舅爷,就凭自己单枪匹马去复仇,又如何能做到在事后全身而退呢?
又如何去面对程见凌呢?
关望躁郁地揉乱了头发。
一周后就是程尧松和林卓尔的订婚宴,在金河旗下的高级酒店里举行。
订婚宴毕竟不是婚礼,并没有请来太多宾客,来者多是两家的亲戚和密友。程家人自然都到齐了,关望也需要参加。
他专门留意了一下,今晚不光是舅爷,连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也没有来。
程林两家的联姻多是出于利益的结盟,虽然不知程尧松与林卓尔之间感情如何,但至少二人交换对戒的场面看起来仍是十分浪漫温馨的。关望就坐在程见凌的身边,看见他朝主台上的兄嫂欢呼鼓掌,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笑意。
关望第一次深刻感觉到,那个和自己互相带有敌意的程尧松,同样也是程见凌的亲生哥哥,他们一起相伴成长了二十多年,远比程见凌和自己相识的时间要漫长得多。
程尧松和林卓尔一桌一桌地敬酒,程晋合夫妇也在欣慰地接受亲友们的祝福,程心倩为这对未婚夫妻献上钢琴曲,程见凌陶醉地听着,一只脚跟随节奏打着拍子,表情那么的快乐。
这是一场喜宴,除了关望,程家的每一个人都真心地乐在其中。
关望从未比这一刻更清醒地意识到,那是一个自己无法融入的家,而程见凌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他并不属于自己,他有他的归属之处。
他在这个家里并不总是快乐的,但这里依然是为他遮风蔽雨的地方。他不会希望看到这个家庭出现裂痕,更不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去。
关望想,如果自己让程见凌失去父亲,自己是不是也会从此失去他?
他又抬眼去看正在与人谈笑的程晋合,顿时握紧拳头,血液在一瞬间就冲向了大脑。程晋合满面红光地举着酒杯,他的脑海中却响起了被囚禁在郊外别墅里的哭声。
关望从椅子上起身,打算到外面去透透气,抽一支烟,好让自己平复心绪。
他在电梯前等了一会儿,不多久电梯门打开了,他按下一楼按键,就在电梯门快要闭合时,有一个人突然冲了进来,竟是程见凌。
程见凌看到他时也很惊讶,讷讷地叫了声:“哥。”
关望问:“去几楼?”
“一楼。”程见凌发现一楼按键已经是红色的了,便手回了手,解释道,“我专门给大哥和嫂子买了订婚礼物,结果快递迟了好几天,现在才送到,我下去把东西拿上来。”
“嗯。”关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