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您别报太大希望,成不成的我真不敢打包票。
姚子培千恩万谢,明知陈老五是蒋元的人,可眼下关头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飞快地说道,你转告他,无论听到什么,时刻记着我第一次来告诉他的话。就这一句,足矣。
他当时被蒋元拉走前,借着口型嘱咐丁牧槐,不招。
不管是仕子案,还是丁牧晴的信,只要记着这句话,哪怕只有一晌的功夫,他也愿意相信丁牧槐能权衡利弊,不被虞相牵扯走,便不会成为他们手中的刀。
行、行陈老五又把他的蓑帽压了压,嘴里应着话急哄哄跑走了。
姚子培为了不让人起疑,还是和往常一样挨个儿牢房门前收剩菜,走到丁牧槐呆过的地方,果然除了吹落的雪花和打湿的稻草,空荡荡得连月亮也不再驻足。
他不敢多看,提起木桶准备离开。可没想到老天没看够戏,耳中传来由远及近的谈话声,约莫三四个人,有陈老五的声音,还有虞岚。
他心头打突,那夜的猝不及防之后每次都是躲着走,尽量避开虞岚归家的点儿,以至于出入相府频繁,两人竟再没有打过照面。
所有的问心无愧在一个从小没娘的孩子面前都不过是诡辩。
所谓的处变不惊也因此没有了靠山,变得慌措无章,手忙脚乱。
姚子培匆匆把几个牢房的剩菜剩饭囫囵倒进木桶,菜汤洒在衣服上也顾不得,眼见着光亮拐过一个弯映入眼帘,他急忙低下头,提着泔水桶闷头往外走。
狱卒还在唾沫横飞地给虞都尉细数犯人犯得什么罪,陈老五识趣地缀在后面当尾巴,挤眉弄眼地冲姚子培猛打手势。
刚错过身,两人大气不敢出,就听见昏暗冰凉的走廊里应景儿地落下一句话,
站着。
陈老五的眼珠子还来不及收,眼睁睁看着身前玄衣蟒袍的年轻都尉侧过半副隽秀的脸,被明灭幽晃的火焰照着,散发出比牢狱和雪夜还要森冷的气息。
姚子培顶着那束冷厉的目光,连背也不由得弯了几分。
另一名狱卒见气氛凝滞,连忙打圆场,虞都尉,这就是个收泔水的,咱们都认识。
陈老五也打蛇随棍上,跟着附和,啊对,这不明儿个冬至,他们这些人啊怕咱牢里晦气,要赶着今夜收走。说着要把泔水桶提过来给他看,被同僚捏着鼻子轰人,
拿走拿走,给虞大人看这些腌臜东西,你脑子冻瓷实了?
他指着那吓得哆哆嗦嗦转过身,卑躬屈膝的蝼蚁骂道,一点规矩没有,见了虞大人还不行礼?
姚子培身形一滞,两手在身前绞作一团,甚至觉得虞岚的眼神已经刺穿蓑帽,把他的伪装看得一清二楚。
犹豫片刻,膝盖一折就要往下跪,只是刚打个弯儿剧痛瞬间麻了半边身子。
行了。
虞岚看了眼他衣摆上的污渍,转过头不再纠缠。
而姚子培那口气还是没撑住,扑通一声跪趴在地,被陈老五接个正着,把泔水桶塞在他手中,头也不回地追上去。
他半抱着堆满烂菜臭肉的木桶,扶着墙一瘸一拐地与那高挺的身影相背离去。
从地底下艰难地走到地面上,脚踩着没过鞋面的松软白雪,姚子培长舒一口气,一阵风吹过,从尾椎骨凉到后脑勺,头重脚轻,五感四肢都像是被灌了个透彻,连车夫问他顺不顺利也答不出来。
真是千钧一发。
他渐渐软了身子,心脏活过来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闭着眼睛捂住胸口,缓缓绽开一个破冰的笑容,疲惫蔓延到全身,因此一路上也没从里面出来,只等着车夫到地儿喊人。
姚子培靠在桶壁上感受着周身的震颤,耳边是车夫轻快的絮语,说些家常闲话,丝丝清爽的夜风透过缝隙短暂地吹散馊臭的气味,如同死一场里逃生的余韵,不敢相信今夜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抱着必死的心从悬崖路过,即便是没达成最初的目的,也至少攥着一丝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木板车止住颠簸,他听见簌簌的脚步声,猜测是到了客栈门口。泔水桶里的味道实在难闻,好在除了断断续续的风还有那颗橘子,算是救了他第二回。
姚子培打定主意要好好谢他,听着那脚步声行至跟前,敲了敲木桶,轻声问,
是到地方了么?
没有人回答。
这诡异的沉默让他一瞬间回想起在叩那两扇铁门时如出一辙的不详静谧。
彼时并不知门后是什么陷阱,想要离开也回不了头,能全身而退靠的是难得运气。
姚子培几乎寒毛直竖,摸黑四周,发现眼下才真正身处在插翅难逃的瓮里。于是抬手猛地推开桶盖将要倾身跳出,可就在那电光石火间,耳畔嗡地响起一阵蜂鸣,一柄长刀贴着半指宽的缝隙那原本是生还的余地重重刺了进去。
锋利的刀刃毫无阻碍的贯穿了整具躯体,破皮裂肉,然后又毫不留情地一把抽出,他看着自己僵直在空中扭曲的手指,甚至没来及眨一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