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点点头,奇异地安定下来。
就算我说了,你会信?
你就不能给我时间缓缓。他真的受不了她这么急于攻击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手上的青筋突出。
苏逸不在,安思对许舒的态度就明显变了。她翻找出许舒的钥匙,晃到对方的眼前:所以老师是要叼回去,还是想跪下?
短短两分钟,她讲完了她的痛苦不堪又难捱的日子,之前那种夜以继日的折磨,像是人跌进深不见底的泥潭,卡在浑浑噩噩的乌云里,任由悲凉把自己吞噬,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回想起来,记忆最深刻的反而是她溅出的血震慑住了所有人,还有从别人的瞳孔里望见的深不见底的惊恐,并由此膨胀而生的诡异快感。在反抗的瞬间,一切恐惧全都消失不见了,她甚至爱上了这种感觉。
从哪里说起呢,其实故事很简单,就是门口那些东西你见了吧。高中以前我爸很有钱,做着房产生意。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做这种生意大概率就会习惯性贷款,我妈就是个家庭主妇,从不过问他生意上的事。后来他生意不顺,自然就借上了高利贷。再后来,他跑了。她平静地地道,出轨了,和外面的野女人跑了,只留下我和我妈。那些人找不到我爸,就只能找我和我妈,威胁恐吓下我们俩搬了家,可是就算我们所剩的钱不多,高利贷那些人还不是只能找我们。泼油漆,冲进来洗劫一空,那些日子里我心惊胆战都快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他们想把我妈拖走。
我许舒在望见她的那一刻,才明确地知道自己当真是想念她的,像是欢快的飞鸟掠过,沉寂的心脏受到召唤般极速跳动,然后他绷直身体,意识到还有第三人在场,我来家访。
于是两人进门,她将门反锁。
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是什么顾虑?她随意地扫了对方一眼,他却一直盯着她的手腕。
许老师,安思没有料到许舒会找到她家,表情木讷,你怎么来了?
后来我想到了一种方法,如果觉得难过,就反复回想一件难过的事,主动刺激自己到厌恶。最开始会不习惯,但是后来实践才发现,如果被伤害久了心就不会痛了。她自嘲地笑,扬起下巴,这种方法有个后遗症,我的感情变得迟钝。这件事最有意思的是我没有爱上自虐,结果反而是某种能力消失了,我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样了。身边的人在游离,他们在飘荡,他们好像没有生命,连我自己也在飘荡。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他给我试过很多方法,全都没有用,后来医生告诉我,我这种情况只能用其他方式去发泄
当身后空无一人时,她就真的明白,靠谁也没有靠自己有用。事情解决得很顺利,她被生活剥夺了任性的能力,清清楚楚地知道,不会有谁保护自己,所以更要自己保护自己。
安思的神情变了,笑容甚至有点诡异:那瞬间觉得我必须做点什么,然后我找了把电锯,冲了出去。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没什么本事,就和他们拼命,具体的结果我也不怎么记得了,我只知道有人砍了我一刀,这条疤就留下了。
被人打死了。她冷笑,家里还剩点钱,他想起了这点,就跑回来。刚好遇上要债的,就被打死了。那个打死他的人被抓了,赔了我们点钱,足够我顺利上大学。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是不安全。
然后她的表情变了,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中夹杂着一丝温馨,喃喃自语:可惜我没办法给她一个太健全的家,还好她一直不太需要我操心。
我知道。苏逸斟酌着情况,有什么事在外面说吧。
你手上的伤,方便告诉我吗?
安思忽然一愣,微不可查地点头:也行啊,这个确实有必要告诉你。
这个苏逸面有难色,尴尬地笑笑,家丑不方便外扬。要说的话,你可以理解为保护我。
妈,没事的。安思将一叠叠厚厚的小票放于桌上,我有点事找老师谈。
苏逸不想多谈,和许舒聊了会儿无伤大雅的话便结束了话题,对话礼貌而疏离,然后两人听见了开门声。
怎么,你还考虑得不够多?
许舒看着交叉抱胸的安思,克制道: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当个故事听。
可是我睡不好,一遍遍的被迫回忆当初的景象。我的脑子像是卡顿了,变得难以运转。苏逸承受不住太大的变故,安思就只能抱住她,慢慢地安慰自己的母亲,就像小时候她抱住自己那样,从背后抱住她,告诉她,不会有事的,我会在。至于维权,她尽量与律师单独商讨,避开当时被吓个不轻的苏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苏逸的娘家人沉默地出奇一致。
许舒沉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压在心里的疑问如同钢丝勒住乱跳的心脏。
然后呢许舒并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片刻之后才道,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我能不能唐突地问问,安思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有什么事情进我屋里说。安思将药放到桌旁,冲着苏逸说:妈,药买回来了。你要准时吃,我不在家你就老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