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蛋7??
“这位小哥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不知年方几何,可有婚配?”
我们只是在这小客栈歇歇脚,顺便换一匹马,之前三匹马中有一匹在途中染病死了,我与陆晔同骑了好几天了。这才一会儿,就来了一位姑娘向陆晔搭讪,这小世界民风开放,哪怕只是路人,也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陆晔幼时因相貌遭过不少人觊觎,从而极厌恶有人对他的长相评头论足,也厌烦生人来套近乎,冷言冷语道,“滚。”
那女子被他一番凶,也不气恼,反而更感兴趣,“我看小哥也是去往武林大会,不如我们路上结伴,也好有个照应?”
我快步上前,坐于一侧,对那勇敢示爱的姑娘道,“我好友已经成亲,实在是要辜负姑娘的一番美意了。”不料她又对我生出了兴趣,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
陆晔凤眸凌冽,我知他被这胆大的女子扰了清静本就不快,在桌下悄悄捏了他躁动的指尖,道,“家有悍妻,尤爱吃醋。”
“哎,当真可惜。”那姑娘一声哀叹,相当失望,我不禁在心中暗笑,她不作纠缠,说,“祝两位公子婚姻美满。”这话说的倒像是在说我和陆晔是一对夫妻,她又说,“算命的说我会在路上遇到自己的姻缘,我也要继续去寻我的姻缘了。”那女子这才离去,走出几米还回过头来瞅陆晔,一看就是被陆晔的相貌迷得魂不守舍。
“悍妻?”陆晔垂眸瞥了眼我手里的斗笠,手掌一翻,边抚着我的手腕,边玩味道。
“可不是悍妻?那姑娘只问我一句,你倒像要动手了一般,一路上来问你可有婚配的姑娘已经是第三个了,我都还没动手呢。”我被弄得发痒,抽出手,两手一起,将刚买的带纱斗笠端正扣在他头上,“这样我们怎么低调,戴着。”
江玉回来见到陆晔遮了面容,眼珠转动一圈,也不多问,口中只说,“两位公子,马已经买好了,同之前的两匹一起,就在马厩。”
彩蛋8??
我时常梦到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的,从未见过的人。
那是我休学后宅在家的第五个月的某一天夜里,我的梦里出现了一个小孩儿,穿着一身古装,我不认识那是哪个朝代的衣服,但看得出来他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只是一小仆。
我看他跪在一个死去的女人床前,捏着一支做工粗糙的珠花久久没有动静,好似在等那个女人醒来再摸摸他的头。
我看他被人诬陷,赶出了那座深宅,而后他进了一个宗门,由儿童步入少年,他像雨后的笋一样冉冉生长,逐渐崭露头角,长成一株修长挺直的竹,掌门的爱女看他时眼中波光潋滟,垂下去的脸红成桃花,跟在女子身后的男人面容却因嫉妒而扭曲,他回过头时,那男人又对他和风细雨,像是一个极其仁爱的师兄。
我看他被同门陷害,他百般解释,掌门仍废了他的武功,爱慕他的女子不敢出声,与他交好的同门们露出快意的笑,他经脉净断,母亲唯一留下的珠花被一脚踩的稀烂,丢在他身前一尺的地上,他艰难地蠕动被敲断的手指,想去捡那些散落四处的珠子。
我看他受人欺辱,半生漂泊,无人可交心,于尘世中大起大落,做了魔教的教主,又坠入泥淖,被手下背叛,丢进蛊池,受万虫撕咬,被武林正道追杀,被正义之士千般万种折磨,好几次我以为他会死,他却仍然活着,像是被命运恶意捉弄的棋子,遭受着毫无缘由的苦难。
我看着他,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我也从十五岁到二十一岁,从休学到复读,从高中到大学,我从支离破碎到逐渐完整,每天每晚,我对他从陌生到熟悉,从不习惯到习惯,像是看着一位从未谋面的好友,一位本该与我谈天说地,江湖行舟的好友,一只本该落在我肩头却飞去了别处的蝴蝶。
我看到他的复仇之火燎原,烧尽了整个江湖,地皮上的红浸透泥下三尺,追随他的人为他杀人,然后为他所杀,他不在意杀的人是谁,也不在意谁挡他的路,对他而言,世上已无不可杀之人。
他白如霜雪的衣衫被重新染成大红的新衣,他凌乱的长发飘动,眼下小痣也被血色遮盖住,眼睛却黑的发亮,点漆般的瞳孔里是燃烧着的火焰,好像他脸上的不是血,是成色艳丽的胭脂,是傍晚天边的烟霞,这残忍的,从地狱爬出来的美丽修罗。
血雨腥风中,他立于尸山残骸,周围早已没有活着的生物,他仰天大笑,像是厌倦了这禁锢他半生,不肯放过他的命运,缓缓抬起手中饮饱了血的剑。
我看出他想做什么,徒劳地大喊起来,喊出了那个我从他人那里听来却从未喊过的名字,力竭声嘶。
“陆晔,不————”
我竟恍惚有一种感觉,他透过了时空与我对视,双目犹似我初见他那样清亮,而后他笑了。
我忘记了,这只是梦。
一道剑光划破长空。
他的血也红的像烟霞。
我又回到那间黑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