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作诚一向习惯采用图文叙事,只求生动直观,将笔墨尽数留于描述其功效,却给此药配错了图。
并且他在白均一舌下发现了一片灵叶的碎片,在伤口周围也发现灵叶的粉末,白均一身上的几处大穴均有被攻刺过的痕迹。作为一个医术尚浅的孩子,舒渝非又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可偏偏……
风烛摇曳,闪烁不定,韩昭将匕首来回烤与火上,趁着银铁炽热的劲头,他对镜,将肩上和胸前的腐肉一一剔除。他手法熟练,行动利索,不紧不慢,不痛不痒那般按部就班地割着,好比在例行公事。的确,此事他常做,已经熟练到即使没这面铜镜,无这灯火,他也能手到擒来,自行包扎。
他似乎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他不愿承认。
他心底萌生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
,皮肉也刮擦出不少伤口,只不过这些都不致命,他一时半会儿也便抛去脑后。待白均一伤势病情稳定之后,他才有心料理此事。
他开始不断的回想着近几个月来舒渝非的反常举动……那孩子从三丈高的城墙摔下大难不死,失忆,辨认《药间集》真假,分辨嗜时蛊,居亦剑,同许深私下交谈,盗墓,治疗他味觉的药丸,桃花酿中的蒙汗药,缺月楼,还有那盘清蒸鲈鱼……
那人曾夸下海口,说是此草威力甚佳,他愿只身走遍荒野山间,寻其踪迹。
舒作诚临死之前留有一本《药间集》传世,他亲自教导不得,便有意将此学留于纸面,供贯清弟子和天下之人参考。因此按照舒渝非所言,他背过《药间集》一书,知晓此草药功效,同时将之得以善用并非难事。
韩昭将书揣入胸间,他立于门外,负手而立,在寒风之中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对面厢房内烛光熹微,隐约有人影晃动,颜京墨偶尔出来两趟,见其站在这儿发呆,知他不好多言,只是微微欠身行礼,未曾上前寒暄。
在他逻辑和证据面前,似乎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但当他身临其境,却失去了妄想的勇气。韩昭止步不前,对着手中的书痴痴发呆,他想必是魔怔了,在见到玉书碎片之后不知好歹,竟满心想着此等虚浮之事。
过去之事他不敢多想,克制自己不随便多想,但又因他久久不去想,又怕将旧事忘怀,再强迫自己将那人在自己记忆中的一举一动重新温习一遍。他就这般纠结地活过一年又一年,在回忆和现实之中挣扎徘徊着。
因此这世间亲眼见过综羽同时知晓其功效之人,只有舒作诚和韩昭二人。
韩昭目中含光,嘴角抽动,遏抑着自己的音量,温声道:“爹爹在。”
韩昭割去腐肉,用棉花蘸取新配的解毒药粉点在伤口,再用绷带绕肩缠绕两端,他的一举一动都无所用心。
其中内容他早已熟记在心。
既然汤尹凡承认此书是舒作诚留下的原着,未经他人之手毁坏,那舒渝非又是如何……又从何得知此草可以作为外药,可以为人止血一说?
从山中回来已经六日,六日期间他不曾见舒渝非一面,从东厢房到对面的厢房不过几十步的距离,韩昭宁愿多看几眼,也没有勇气只身面对。
天亮之时,他隐晦间听见几声微咳,是白均一发出的。
韩昭回至房内,生怕寒气激了那孩子,赶忙将外衣脱下,这才来至他床前。白均一受伤多日,在生死一线反复摇摆,终归醒来。
他这是被痴心妄想蒙蔽了双眼。
韩昭潦草地在肩前系上一个死扣,随后快步起身从书案取出舒作诚留下的《药间集》原作,急速翻着页面。这一事,他这几日来已经反复地做了很多遍,不停地打开书,翻到讲述药草综羽的那一页。
这草药的功效是由舒作诚发现,此前史中医术并无记载。综羽实在少见,他同舒作诚一共见不过两次,每次只有半株,都在需其救急时所现,最后一次,是在韩昭负伤逃难时所用。舒作诚并未有机会将此草药效传授与他人,包括汤尹凡,平日里,也只是简单提及两句。
几日前,他在见白均一身周伤口之处皆敷满了此药残渣。
受伤中毒乃是常事,不足为提。
《药间集》上所绘的综羽,并不是真正的综羽,恐是在编装成册之时出错,整本书内都不见绘着综羽的那一页。
韩昭弯腰坐至床前,轻柔帮他理着发丝,他颔首,道:“爹爹早已将你带离那处,你现在很安全,
他好像想到什么,面色再度阴郁下来。
得到回应,白均一很是开心,他声音微哑,急忙道:“爹爹来救我了?我还活着,是不是?”
只不过在他这种报复实现之前,已有意外发生。
他开始变得怯懦。
可偏偏在韩昭借来《药间集》查看之时,他发现那本书上留有一处天大的漏洞。书上的确记载着综羽无错,却没能用文字描述出模样。
荒谬到即便是在心中,他也不愿明确将其清晰表述一遍。
他眯着眼,视野模糊,轻声唤了一句:“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