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作诚期间起身几次。
一次是因为腹中胎儿翻动地厉害,他起身活动筋骨,倒了杯冷茶服下。并且认真考虑了这孩子的去留问题。
许深那三脚猫的医术,韩昭年轻之时见识过几分,不敢妄言。他略带着几分怀疑和谨慎地看向这个表情极其难看的小孩子,冷语道:“你说过,出了你们以外,无人知晓我的行踪。”言下之意是,这药不是许深开的,而是另有其人,许深也不会如此自不量力。
“平金,黑市。”
他回答地斩钉截铁。
舒作诚只觉得自己胸口一紧,稍有刺痛,那颗心紧接着又颤栗几下,他咬牙不语。
舒作诚降低期望,只求能保下此人性命。苏宸前一日还问过自己今后的计划,可笑,连今日都不知该如何去过,何谈今后。
“许师叔找到我的。”舒作诚没有撒谎。
可能是安神药物的疗效,在这期间韩昭并未做出伤人之事。由于前一日舒作诚也没有歇好,守夜之时筋疲力竭,他窝在床脚浅寐,断断续续也算是得到一些睡眠。
韩昭回忆半天,头脑顿涩,想不起这几日的记忆,他总觉得自己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刚刚回返。他问:“我这是……”
舒作诚从未见过他这般虚弱的模样。
还有一次是因为旧伤复发,舒作诚胸口之处的皮肉一阵一阵地撕痛,扯下绷带来看,那处竟又一次破裂流脓。虽说伤口不至如前世一般不会愈合,但这样反反复复,也的确令人头痛。上过药酒之后,舒作诚寻许深帮忙,助他简单包扎。
舒作诚又问:“你发作之时,流灯殿可有药物给你缓解。”
韩昭觉得那人出言荒唐,既是代价,何来缓解之理?他当下精神不济,没心思多想,只得回答道:“并无。”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韩昭问。
舒作诚虽是答非所问,倒也算实话实说:“他带你来黑市暂避,碰巧遇到了元荔,所以找到的我。”
转念一想,流灯殿即使能将韩昭折磨至不人不鬼的境地,但并不会有意摧毁这把利剑。所以韩昭的命,并不难留,只是过程残忍难受罢了。舒作诚在此情景之下试图再赌上一把,若有一天韩昭出现危险,流灯殿会出面援救,一定会出面。
可此时,真正能帮助韩昭逃过此劫的,只有自己一人。
舒作诚不慌不忙地回道:“他瞎猫碰到死耗子,这药能压制你的毒素,起码对肩上这伤有用。”
他为韩昭包扎伤口,在他身边守了一夜。
韩昭点点头,在原地愣神。
舒作诚端着汤药走进,他扶着腰坐在床畔,关切问道:“你毒蛊发作,一般需得经历几日?”
韩昭意识恢复,经历了长达四日的毒发,整个人的力量却似乎是被榨干,他企图凭借这自己的力量坐起来,但撑着床的手却抖得厉害。
“我不知道。”
一次是因为韩昭呓语,所言内容听不甚清。那人睫毛轻颤,被梦魇着并不安稳,舒作诚帮他压紧被子,牵住那人的手,轻轻拍着。
舒作诚撇撇嘴,抽动了一下嘴角,人心还真贪婪,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现在的他并不知足,他开始厌弃现在的自己,他想要得到更多。
舒作诚面色不改,又问:“这些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可知一年之内会发作几次?”
“他为何会来找你?”韩昭从不知,许深同舒渝非的关系竟有这样熟络,转念想至上次的暴雨,他的疑问变得更多。
第二日的午后,韩昭醒来,意外却也不意外。但多少能让舒作诚的担忧减轻几分,他不胜欣忭,却并未尽数显露在面上,他眼中带光,温柔地端详着床上之人。
闻言,韩昭低眉不语。
那人盯着面前的这碗黑色汤汁,问道:“谁开的药?”
“许深。”
“蛊毒发作四日有余。”
舒作诚知他所虑,又道:“你放心,没有更多的人知道此事。”
况且今日以舒渝非的身份,他如何自处都不知。再说,他还是一个未能脱离长辈管教的少年,没有完全可以自己调配的时间和自由,被人约束管教,抛下一切陪同韩昭逃命怕是还会引来更多祸事。
韩昭点点头,回答了一个问题,又摇了摇头,回答第二个问题。
那人脸色发白,嘴唇依旧发紫,他时不时打着哆嗦,吐出来的气息都在颤抖。韩昭好强,强行撑住身子,不准自己倒下。他似是很冷,却周身发烫,缓了半天那人才哑着嗓子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舒作诚搅着汤药的勺子突然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搅拌。也是,他一向独来独往,自然无人替他数着。
舒作诚去木桌旁帮他趁热过滤药渣,他手法娴熟,行动干净利索,一碗热气腾腾的苦涩药汁呈在桌上。
这种无力感突然压迫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一种莫名的沮丧涌上心头。舒作诚开始害怕未来,害怕自视,何谈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