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肯原谅师兄是不是。银柳今儿个有句话说得不错,你武功盖世,又机敏无双,那年若不是朕……那般待你,你绝不会分心,以致轻易便遭了毒手。是师兄不好,师兄害了你。”激动之下,连声音也哑了。
丁子阳仍旧面色沉静,回头屈指一弹,隔空封了段天赐穴道,叫他直接昏迷过去,这才说道:“陛下折杀小人了。还望赶紧起来,你身为九五之尊,让外人瞧去成什么话。”他言语谦和,仍旧不同杨战再叙旧事。
杨战健壮的身子忍不住震了震,呆呆瞧着眼前的丁子阳,道:“子阳……你……你好好同师兄说话,行不行?”
他同丁子阳自幼亲密无间,深知丁子阳是个外热内冷之人,面上同谁都嘻嘻哈哈十分融洽,心里却冷傲矜持,不会轻易便瞧得起谁,更不会轻易将谁当作好友。真说起来杨战其实不喜欢丁子阳这个性子,但偶尔想到自己是他师兄,他再怎么孤高乖僻,心里总是把自己当作最为敬重的那一个,又忍不住有几分兴奋得意。他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丁子阳会像现在这般将自己当作外人,分分明明,恭恭敬敬,容不得自己发怒,更容不得自己和他拉近关系。
丁子阳似是瞧不见杨战眼里的痛心和期盼,摇了摇头,道:“陛下何出此言,臣若是说错什么,还请责罚便是。”
杨战剑眉一扬,怒火上冲,但随即便又软了下来,只觉像是在和一汪湖水作战,哀哭求饶没用,拳脚相加仍是无用。
想了想,索性站起身来,厚着脸皮耍起无赖:“行,丁子阳,你一口一个陛下,那么陛下说什么,你便做什么,是不是?朕现在便要你不再恼我恨我。”
丁子阳仍不起身,毫不犹豫的应道:“臣做不到,陛下降罪便是。”
杨战一愣,急得险些跳起来:“你……”
丁子阳垂头瞧着杨战脚上的靴子,仍旧波澜不惊:“陛下向来待臣极好,臣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恼你恨你,又何来不再如何如何一说。”
杨战大喜过望,跟着便又跪下,和丁子阳面面相对:“当真?”
丁子阳点点头,面色诚恳:“陛下万万放心。臣以这具身子起誓,臣身死一事已是过往,心中绝无半分怨恨陛下之意,早间臣便说过,昔年是臣亏欠舒蕊心,合该死在她手中,臣连她也不怨,又怎会怨陛下你?”
杨战不知怎的脸面涨的通红,微微挪开目光,不敢同丁子阳对视,道:“你明知我说的不仅仅是你丧生一事,还有那年……那年你在此处和我说的那些……你说得情深意切,我却反而气急败坏起来,冲你又打又骂……你也不怨我?”
丁子阳的脸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眨眼便又恢复如初,恭声道:“陛下休要再提,那会儿是臣年少轻狂,不知轻重,还望陛下大人大量,原谅则个。臣已是死过一次之人,那些不该有的龌龊念头,早已完全放下。如陛下那日所说,臣不再有半分非分之想,陛下只是陛下,臣也只是开国将军,是战王,是师弟。”
杨战脸色变幻,好几次想到开口打断,但不知怎的,竟又想起那年他在此处同自己表白的情景来,只觉他额间的鲜血历历在目,他一口一个罪臣,说得悔恨不已。
杨战越想越觉心惊,猛的吸了口气,重又直勾勾的望着丁子阳双目,厉声道:“朕不准!”
丁子阳一愣:“什么?”
杨战俊面通红,连眼里似也染上了血丝:“朕说不准,不准你放下!朕要你仍同你自己说的那样,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休得同我诡辩。朕要的不是师弟对师兄的喜欢,更不是臣子对君王的喜欢,朕要的是男女……要的是舒蕊心待你的那种喜欢!”
丁子阳又是一愣,随即脸面沉了下去:“陛下是把我丁子阳瞧小了不是?”
这次说得冰冷异常,再无半分恭敬。
杨战反而乐开了花,一张俊脸红彤彤的,竟有了几分少年人的生涩和亢奋:“子阳你生师兄的气了是不是,你生气是应当的……你骂我打我都行……莫要再冷冷的不理人,你同我生疏起来比杀了我还难受。”
丁子阳面色仍不见好,冷冷道:“臣岂敢僭越。只是希望陛下明白,臣不是外界传说那个金刚不坏的战神,臣只是个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欲,懂得欢喜悲伤,难过了会哭,挨揍了会痛……”
杨战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便似那年在青云山上初次见到丁子阳,夜里师尊闭关,丁子阳因想家而躲起来哭个不停,杨战又是心烦又是着急,偏又没个合适的法子,只得一声不吭的在边上陪着。
想到此处杨战只觉胸口抽痛,急道:“朕明白……”
丁子阳摇了摇头:“不,陛下你不明白。臣不是战神,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泥人,臣当初那点微不足道的心意,同样不是杂货铺里的小玩意儿,陛下虽是万乘之尊,也不能说嫌弃便嫌弃,说要便要。”
杨战又再把头垂下,丁子阳说一句,他便垂得低一分,到得最后似要低到尘埃里。
整个寝宫只有两人轻的不能再轻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