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才罢。
第二天却是个阴天,乌云密布,晨风寒凉,吹得花枝瑟瑟发抖。我还在丛中剪枝,管事的已亲自来到园中,说今日玫瑰另有去处,请小仙君随他而行。我心中诧异,揽花在怀,随他出了园门,又从后门出了江家大宅,渐渐向山间行去。不一时,已到了一片我眼熟的野林地里。只是目力所及之处,只见那满山鬼手般的枯杨皆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棵杂草也不留。举目一望,只见无数新植的青松、苍柏,挺拔焕发,翠色喜人,哪里还有半点旧时荒山的影子?
我一怔之下,双脚不由加快往前走去。那山路上的腐土与黄泥也已消失不见,一条曲曲折折的青石小径取而代之。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坟丘,旁边似乎堆得有物。紧着步子上前一看,整个人几乎定在原地。
只见我娘那方低矮狭小的坟茔旁,已高高砌起一个华美高大的白玉陵,将她小小的坟包密不透风地保护在其中。一道淡青色的玉阶,从我脚下铺陈下去,直到我娘的墓前。阶下立着一个玉台,其上有香炉,玉碗、还供着一只阔口的玉盏。除此之外,坟上一粒土都未曾动过,连那残朽的木片墓碑也好好地插在原处。
我只觉眼底发颤,鼻腔发酸,一步步拾级而下,停在那玉台前。
只听管事在旁轻声禀道:“小仙君,少爷让我们问一下您的意思,三夫人的陵寝是定居于此,还是另择宝地,再行安葬?”
我抬头望去,见满目玉色,柔润如脂。一时喉头竟有些堵,颤声道:“……就在这里罢。”
管事应道:“是。少爷已备下足量玉料,请了这边最好的师傅,替三夫人重修宝陵。陵庙棺椁,一应用物,小仙君只管开口,千万勿要担心花费。”
他又压低了声音,躬身道:“这附近一百多里山林,少爷都已买下,怕人来人往,扰了三夫人宁静。到时修一座陵园,与本家宅院相邻。小仙君想念三夫人时,便时时可来看望了。”
我已说不出一句话,只一点头间,泪水已夺眶而出,啪嗒一声,掉落在玫瑰枝头。
管事从我手中接过花,供奉在那白玉盏中。我在玉台前闭目祭拜,只觉一阵风过处,身边已多了一个人。
我睁开眼睛,望着他白玉般的面庞。他一身衣织在阴云下更显灿丽,正与我并肩而立,在墓前虔诚祝祷。
我心中有千万句激荡之语,出口却只有低颤的一句:“你跟我娘说了什么?”
江风吟睫毛一动,缓缓睁开双目,久久望着那块残朽的墓碑,这才拉起我的手,将一样东西放入我掌心。
我低头看时,正是我娘临终前为我谋求差使,塞在管事手中的那一支金钗。当时我年纪尚幼,还道是极为贵重值钱之物。如今看来,一支钗子细瘦得可怜,钗头只卷了朵单薄的小花,中段还裂开了一条缝,被一条细细密密的宝石镶补了起来。
江风吟垂下眼眸,一贯飞扬的面容上也有了几分忧郁肃穆之色:“我跟她说,我要……永远替她照顾你。”
我只觉一阵巨大的情意倾涌而出,再也无法遏制,合身扑在他怀里。
江风吟浑身一僵,许久才抬起手来,将我死死嵌在怀抱中,仿佛要将我们两个合成一个人。
只听他有些暗哑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我以后还要为你做很多、很多事,我会为你做一千件、一万件事。阿云,你记着我这句话!”
我只觉他语气有些奇怪,正欲抬头望去,却见他垂下手来,紧紧与我左手相握。
那长相思无法取下,是以一直戴在我腕上。我心中一动,想:“莫非江雨晴昨天提了一句,他才忽然在意我和叶疏合籍之事么?”但看他平时情态,又全然不像。
忽见不远处两名颇上了年纪的婢女向前一步,提醒道:“少爷,别让客人久等了。”
我从未见过这两人,只见穿着打扮,皆与常人无异,但身法眼神,分明是两名低阶女修。我从前在兰陵,便见过不少这种高门大族中豢养的灵仆。这些人资质平庸,修为低微,到顶不过筑基左右,只是寿命比一般人长得多,也更忠贞精干。修真世家主人寿限动辄以数百年计,若家中主管经常更迭,多有不便。江家奴仆虽众,却都是凡人。如今看来,他家中倒也养了灵仆,不过平日不常见到罢了。听她们说话口吻,显然并不以他身份为尊,想来多半是他母亲薛夫人手下了。
江风吟听见催促,目光中流露出抗拒之意,显然极不愿意前去。眉心一动,却硬生生压了下去,只用力抱了抱我,在我额上吻了一下,才掉过头,匆匆与那两名婢女下山去了。
我只觉他今日处处透着奇怪,目视他远去身影,全不像要去陪同长辈见客,倒似富家小姐跟穷书生私奔不成,被家中活生生捉了回去一般。一时握着他放在我手中的金钗,思疑不定:“莫非他母亲嫌我炉鼎之体,与他在一起,坏了他家的名声么?”
一念生出,只觉心慌慌的,竟是茫然无措。我好不容易才与他倾心相爱,实在不愿再受半点风波。当下一咬牙关,一路奔行到园中,捏诀运功,全身苏生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