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从裂缝中隐没,声音却遥遥传出,连远近雪山上都是连绵的回音:“……毕竟本座一统天下后,你们都是我的子民啊。”
众人目视他最后一条肉色肢瓣消失,脸色如纸之白,竟无一人作声。蒋陵光喃喃道:“他不惜再开一次浮生千重变,也要拿回他镇在雁荡山下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要紧?”
我垂目冥思片刻,道:“……他要他的’脑子’。”
青城山距此千里之遥,此时整个门派自宗主之下,长老、首徒全军覆没,一时竟无掌事之人。蒋陵光等匆匆商议后,便将五具尸身就地火化,再由人带回门中进行安葬。我目视火舌一寸寸将李杨青的袍角吞没,胸口除空空荡荡之外,惟剩一丝痛苦的残绪:“……雁荡山下压着的是孟还天控制人心的至恶法术,冯雨师只得其皮毛,便将灵素谷弟子全都弄得神魂迷乱,如同傀儡木偶。一旦释出,人人脑中意识都在他掌控之下,修道也好,修魔也罢,诚然都是他的子民了。青霄真人说,浮生千重变之阵是一道’门’,须地、火、风、水四名大乘修士齐心合力,才能开启。孟还天最为关心的就是此事,他秘而不宣,扮作棋盘真人,自然也全是为此筹谋。”
思及此,又不由想起棋盘真人孩童般的笑容来,一阵激恨之意涌上心头,倒将悲伤冲淡了不少。回想孟还天寄生之后种种作为,不禁蹙了蹙眉头,只觉不通之处颇多:“……他第一次现身,揭破萧越待我的虚情,又在婚礼当日诬陷萧越对他动手,使萧越百口莫辩,几乎当场身败名裂。萧越最高也不过凌虚之境,孟还天何至于对他如此忌惮,甚至远在萧昭之上?……是了,婚礼当日!若非濮丽人告诉我,有个极大的恶念在不空山顶等我,我也……永远不会知晓青霄真人如何命令叶疏利用我。难道她与孟还天早已串通?……但孟还天花费偌大心力,使我与他二人反目成仇,恩断义绝,又是什么意思?总不见得是同情我。……”
霎时之间,如同一道电光照透黑夜,我脑中清清楚楚地出现了孟还天当日在焚天种魔殿中,对我那一句妖异之语:
“你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世上第一的炉鼎啊。”
我一怔之下,前因后果顿时贯通:“孟还天只知道我是九天玄阴之体,却对这体质知之甚少,一开始竟还妄图采我以提升修为。但他灵智极高,一旦得知不能违背我本身意志进行交合,立刻想方设法,阻断萧越、叶疏再次与我双修之可能。他为何如此急切?……想来他那天衣无缝的计划中,绝不能出现第五位大乘修士。他之所以对青霄真人出手,怕是那阵法对他也极为致命,要有半数把握在他之手,才无后顾之忧。”
一念至此,简直止不住想要发笑:“江随云,你这世上第一的的大傻子!甚么师父、师兄、 师弟,全都是骗你的。连一口一个瘸子大叔,喊得亲亲热热的小姑娘,也是骗你的。惟一急急火火,替你揭穿这些谎言的人,却是这世上最凶残、最邪恶的妖魔。可惜以他这么高明的脑子,也万万没有想到,这至高无上的玄阴之力,竟然也有被人强行操纵的一天……”
突然之间,体内一阵翻江倒海的锐痛,如同体腔中千万根愤怒的毒针正报复般向我小腹猛扎一般。我紧紧捂着腹部,却不由露出一丝惨白的笑容。
只听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我背后道:“你怎么了?”
我头也不回道:“没什么。多谢你带路。”
符冠英在身后静默许久,走上前来,向我袖中望了一眼,平淡道:“你的药还有吗。”
他眼神动作,与当日在膳堂中看向那条剑穗时如出一辙。我随手将装着最后一枚“非花如梦”的药囊取出,放在他掌心。
符冠英先前在洞穴中脸色极为难看,此时已恢复如常。从前他看我时都是平视,此时却像是长高了些,垂目看了我一刻,轻声道:“……师兄,后会有期。”
昆仑一役,棋盘真人化为魔种,青霄真人被孟还天掳去,中原道宗元气大伤。萧昭被迫出关坐镇大局,江鹤行却仍是下落不明。众长老前往江家劝说时,提到道侣之间有命魂相连,或可以此感应云云。不想薛夫人勃然大怒,驱逐来客,并放言江家退出这场大战,独善其身,死生不论。此举一出,竟多有跟风者。道宗原本已经人心惶惶,见为首的名门世家如此作为,更是灰心丧气。一时之间,魔宗妖人四处作乱,甚嚣尘上。噩耗不断传来,道是孟还天重返极焰魔窟之后,手段更为血腥狠辣,短短一月之中,已指派向千秋、尹灵心作恶多起,屠灭西华宗满门。我与蒋陵光一路沿江而行,沿途只见匪乱丛生,多处村落都有焚烧痕迹,城镇中也多斗殴流血事件。蒋陵光叹道:“道消魔长,自此而始!”这一日到了秦淮河畔,蒋陵光遥指对岸月笼烟沙处,道:“过了此处,就到江家的地盘了。旁人求不来,也就放不下身段再求了。我们却还是要厚着脸皮,求她一求不可。”说着,自嘲一笑,道:“事到如今,青霄门上上下下这点面子加起来,也抵不上道尊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要紧。你家那位还在辟息之中,不知方外大难。不然以他对道尊关怀之切,叫他一路磕头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