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盯上的、审问的人都怕他那双眼,如黑洞洞的未知巢穴,眨眼时两睫扫出的风,像巢穴中鬼魂吐出来的,阴冷得人发毛。
如今他不得不戴上眼镜,倒也使底下的人松了一口气,不用与他那对眼睛直视。
不见人时,上官阙也仍戴着那副黑色眼镜。他浑身血淋淋的样子,家里人都见过,脸上那样的一个伤,不算什么。但他整日都戴着。
这次回来上官阙什么都没问,可韩临怕看他的眼睛,也怕看到自己一拳挥出去留下的后果。那副黑沉沉的眼镜将他怕的都掩住了,尽管黑漆漆的看东西很不方便,夜里戴那个上官阙撞过好几次人,可他依旧不摘。
韩临不傻,知道师兄不想他看了内疚。
后来韩临只一看到黑水晶片就觉得煎熬,想起那一拳挥出去时他多不可理喻。他怎么能打师兄呢?
临近岁暮的一个晚上,说完暗雨楼的事,门已经拉开了,冷风大肆得灌进室内来,韩临却迟迟没有离开上官阙房间。他回身,望着那黑幽幽的水晶片,想了一下,问:“现在能不能摘下来。”
上官阙没说话。
于是韩临伸手,拿下那副眼镜。
出拳太重,淤痕至今仍没消尽,黑青突兀地残留在白皙的眼眶四周。
眼镜折起握在手掌,握得太用力,镜框直硌掌心。韩临伸出手指,去触摸那乌青的瘀伤,不知是手指太凉,还是仍旧有痛感,指腹轻触上时上官阙侧脸躲了一下。
韩临怕碰疼他,手指浮在患处的上方,喉咙发紧:“很疼吧。”
“现在没事了。”上官阙垂下眼,从他手中接过眼镜,重又戴上。
韩临望着镜片上黑幽幽的自己,鼻腔一酸。他最近太常哭。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韩临不住地为之前的自己道歉。
上官阙摸了摸他的头发,伸臂揽他在怀里:“别哭。不疼了。”
按理说暗雨楼的事情已经解决,韩临已经可以离开了,但见到师兄这个样子,韩临忍不住的心软,决定再留一段时间,留到上官阙的伤势好完全,留到上官阙眼眶的淤痕褪去。那时他就可以毫无负担地走了。
这年多事的冬天还有一件事。韩临泊船的那片湖是活水,没冻住,他想着试一试点足炭,夜里睡在这里会不会冷。
当晚倒是还凑合,可是早上他有点懒,到附近饭馆吃饭,回来时,就发现船已经起火烧着了。当天有风,火更猛,等韩临喊来附近的人帮忙救火,一齐锅碗瓢盆齐齐上阵,硬生生泼熄了,却也烧得剩副船架子,几人勉勉强强把它拉上岸。
附近的人说兴是炭火忘了灭。
韩临却很肯定:“我走之前肯定灭了。”
他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附近的人又说湖上睡着也冷,你又不是没有地方可去,像个流浪的人一样。
事已至此,韩临也不好再说什么,谢过诸位,改去清理船架上的东西。
那几本没来得及还的话本自然早成了一堆灰屑,被褥衣服自然也只剩一堆湿濡烧黑的烂布。在那些黑焦的垃圾堆里,韩临的脚碰到了硬的东西,那东西滚了一圈,发出几声铃铛响。
韩临想起这是什么,弯身从灰堆里翻出挂在船檐的那只风铃,就近到湖边涮了涮,洗掉了浊物。
由于浑身不是铁就是铜,挽明月送的这只风铃保存倒还完好,只是铃铎被烧黑了尾圈。过了遍刺骨的湖水后,这风铃更凉了,握在手里,韩临总觉得心都是凉的。
心凉的想脱手,韩临又把风铃悬在眼前,仔细看了一圈,发觉还是怪好看的。
韩临看着它,笑说:“小铃铛,你要怪,就怪挽明月。”
说完,伸手作势要往湖里远远地扔去。手高举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它收进了衣服口袋里。
当晚韩临在饭桌上说了这件事,吃完饭就回自己的屋里睡觉了。
上官阙吃完饭,叫住舒红袖,把她带到书房。
上官阙靠在门上,摘下眼镜,对舒红袖道:“不必多此一举。他真要不想回来,你把全天下的船烧了都没用。”
红袖抿着嘴唇,只听他讲。
在哄骗韩临这上头,上官阙谦称第二,天底下可没人敢称第一。
“以后想做什么事,同我说一声。”
红袖点头。
“你回去吧,早些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养手。”
红袖挪了步,手都触上门,忽地回过头问他:“你是故意的吗?”
上官阙想了想,还是没明白,问:“你指哪一件事。”
红袖说:“那天他回来,你醒了后跟他说的话。”
上官阙却问她:“我说了什么?”
红袖复述了一遍。
上官阙笑弯了眼睛,说:“看来我真的很喜欢他。”
……
舒红袖到了自己的房间还在想,要是他用方才那副样子对韩临袒露真心,真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