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长久,二老至今还在绍兴老家如胶似漆的。
只是父母受庇佑而生出的吴媚好,去这庙的一路,吐得头晕眼花。
挽明月也不比她好多少。那时甚至已疯传挽明月要接任副门主了,门主也总带着挽明月四处认人,确实是要交大担的意思。都传门主从十几岁奔劳到四十几岁,没有过几天安生日子,想休息了。
但到七月底,挽明月就又被免去所有职务,被限制不许出川蜀。
具体原因媚好那时候没那个功夫去管,那阵子韩临被捕,媚好整天提心吊胆地打听他的消息。
所以这次来,估计挽明月求的是事业。就是他师父是个道士,不知道求佛管不管用。
八月的太阳正毒,向来从容的青年才俊,一贯白得生人勿进的脸随着高度爬升愈发煞白,眉心一路都没松,连平常最一丝不苟拢上去的头发,碎碎地散到脸沿了,他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抬手收拾一下,狼狈得像一只纸鸢,总给人感觉好像风一吹,他就要飘走了。
媚好也清楚挽明月也是尽了力保持从容的,他双唇紧紧抿着,一路都在费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至于吐出什么污秽。媚好见他难受,一路上也不怎么找他讲话。
“我们真的不能用轻功上去吗?”媚好吐完,擦着嘴,不由得抱怨。
“拜佛要心诚。”
金露寺在山顶,而山腰通往山顶有条青石长阶,大中午太阳晒得青石板都是温烫的,媚好走得头都昏了,恍惚总觉得自己脚底被烧出个脓疱。抬眼望上去,却才刚走了一半。
挽明月特意找了人,有引荐书,听他们交谈,似乎是这庙住持的师兄。媚好坐在大殿前的石阶上乘凉,一双眼莽撞的打量四周风物。
金露寺并不似平原香火鼎盛的寺庙,这寺看着颇穷酸,四壁的墙都是坑坑洼洼的,地也不平,好些块碎砖,有常年经风风雨受日晒的痕迹。来烧香的,多是衣着如藏民的人,看脸上的红痕,像是附近的住户。也有不少如他们奔着灵验而来的人,有情人,有商户,也有父母。
一对情人也刚上山,累得坐到一旁参天的古松下头说话,正好是媚好能听见的声量。
男的说:“据说求了开光的信物,合在手心,从石阶开头的第一阶,叩到门前那一阶,心想的事都能成。”
女的说:“都是骗人的吧,况且那石阶那么长,得磕头到什么时候啊?你可别做傻事。”
男的笑说他就说个传闻,哪会真的有人傻到去叩。
挽明月这时候出来,媚好休息够了,便站起身来随他沿着那长阶下山。
其实这累死人的长阶,媚好他爹娘就叩过。
这个故事媚好从小听到大。那时候她爹娘家里都不同意,便逃婚出来,相伴到这寺里来。听说这一传闻,他爹一拍胸脯站起来,说我一定要叩够。可惜叩了一半就昏过去了。她娘便续着叩,叩了一百级也撑不动了,最后花了三天,二人才将那石阶叩完,携手下了山面对追过来的双方父母。双方父母听说二人这事,也拗不过孩子,不得不成就了这门亲事。
下坡总是快,媚好哼着歌从最后一阶跳下去,叉着腰转过身看着那长长的台阶。
再见啦!我以后再也不会爬这种长阶啦!
她真是想不到天底下除了她爹娘这种傻人,还有谁愿意去做这事。
媚好走了两步,却发觉身边没人跟上,转过头,挽明月已经叩到第二阶了。
愣是等到挽明月都叩到三十多阶,媚好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挽明月一阶一阶叩,媚好也不好独自己一个回去,轻功提身到庙前一棵高树下坐着,撑头看着挽明月起身,再跪,叩首。
起身,再跪,叩首。
起身,再跪,叩首。
叩了一半,挽明月的动作越来越慢了,天也近黄昏,从寺里下山的人都要侧目,稀奇地看他。
高原反应挽明月比她还严重,又从不曾休息过,叩至还有两百多级到头时,他每叩一下,都要把头杵在地上歇息,汗早就湿透了衣服,粘在躯体上。
媚好见了,去寺里讨来些水给挽明月。挽明月喝了当场便趴在山崖边吐了起来,待吐完又漱了口,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媚好吓死了,忙说:“不一定有用的啊。”
挽明月靠在山边,望着远处的山景,眼里的神色很莫名:“万一呢。我也做不了别的事。”
媚好蹲在旁边给他喂水,心想就提个副门主嘛,也不至于把命给搭进去啊。
等叩到寺门口那一级,都是漫天繁星的时候了,这地方高,真要入了夜也冷得吓人。挽明月像紧到极致的弦突地断了,一头栽了下去。媚好忙过去拖住他,省得他摔下山去。
挽明月高大得很,媚好又拖又拽,才把他放到树底下靠着,刚要站起身去找僧侣来帮忙,脚边踢到个什么轻飘飘的东西。
弯下腰去看,却见地上有截红绳,兴是挽明月攥在手心,叩了这么些台阶的开光信物。提灯去捡起来,细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