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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今晚的事情,你还是一样爱他?”我和他一起发傻。
“没有影响啊!他还是那麽出类拔粹。嗯,这叫真金不怕洪炉火!”他打了个不伦不类的譬喻。
我笑。我们真是一对活宝,一起悠然崇拜和爱慕一个虽近在身边却又远似天涯的男人,同抱拥着一份永远不会开花结果的感情。
天下间有些感情原来不一定要有结果,只有心中拥有已经足够温馨此生。
我一路走一路频频回头。
烈焰腾飞,人影晃乱,但无论如何,我都能分辨出父亲英武的身影。
莫说沧海桑田,无论世界变迁,我永远都记印着这个身影,这个男人,我英武的父亲!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医生:“你早知道泼水就可以让他清醒,为什麽不开始就弄醒他?”
“我都不知道,我只是碰运气!”陈医生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我瞪着他。这个黄绿庸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那药不是我配的,其实是从人家手里买的!我是心脏外科医生,别怀疑我的专业水准!”他不服气地说。
“省点吧!我可没见过一个心脏外科医生总在想办法下药迷魂男人!”我不屑地说。
我发现陈医生特别好胜,动不动就要人家不要怀疑他的专业水准。虽然他做人处事的方式不敢恭维,但说到底都能够捱义气跑回来救人,还有点可爱之处。
“不信是吧?跟你说件事,根据我对五官科的病例经验,体育老师的眼睛其实没有瞎。他只是被割破了眼皮,血水遮住了眼睛,我观察到他的眼球仍是活动的,只是割得太深,复完後不再那麽英俊了。”他忽然又摇身一变成为五官科医生了,都不知那个职业才是真的!倘若体育老师伤的是肚皮,陈医生又会否马上变成肠胃科医生?
“我跟人合夥开私家诊所的呢!专攻心脏外科,但有时候还要看其他小儿惊风等垃圾病!”他解释说。
原来如此!可惜他没有及时提醒体育老师,否则体育老师也应该不会豁出去地纵火行凶报复。
陈医生的医学经验或许够丰富,但驾驶水准就惨无人道了,一边开车一边频频望倒後镜,越野车被他开得舞龙似的东栽西倒,我忍不住喝他:“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我天天开车上班,怎麽不会?别怀疑我的水准!我开惯欧洲车,右軚的,这日本车是左軚!”他强辞夺理,然後又皱眉皱眼道:“那家伙敲我头上那一记还痛着呢!幸好不严重,否则回去又得休息上一段时间才能上班见人了!”
原来他瞻前顾後地看头发深处的伤口是否影响观瞻!
秋华泱泱,前方的路遍洒清晖。
“你後悔放过体育老师吗?”陈医生忽然问。他不看倒後镜了,但仍不习惯小路的崎岖,车依然乱摆乱碰。
不後悔,绝不後悔,无论结果如何。父亲说过,人性中有些道义是不能违背更改的,前方的路固然难免磕碰,只要能把握宗旨,认准方向,我们才不会翻倾而亡。
我终於做到了,没有为心魔所控,能够找回自己,找到正确回家的路。
路尽处,母亲在倚门望盼。
“你爸爸呢?”母亲看到开车的是陈医生,紧张地问。
“祠堂失火了,爸在组织救火。”我向她解释。
母亲脸上释疑,但有点失望。
十多年来,父亲还是首次回家过中秋,但结果仍是不能在中秋夜一家团圆赏月,空让她浪费了一番心血在花园内精心布置。
花团到处挂满了纸灯笼,鹅黄浅绿娇红,烛光扶摇,色彩艳丽。
“陈医生也一起来热热闹闹过个中秋吧,反正晚了回家也不方便。”母亲招呼着陈医生到花园中的桌边坐下。
我跑去浴室清洗,洗尽不堪记忆的一切。掌中的伤口碰了水,有点痛,但没关系,如童年成长至现在的无数创伤一般,总会癒合的,也终会痊癒的。
但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痊癒,更会一生相随,如母亲的心。
“你明天还是回香港去吧!不要再回来了。”我一边切着月饼,一边私下对正在剥田螺吃的陈医生说。
田螺是中秋赏月必备的食品,将螺泡洗乾净後剁掉尾部尖端,然後摘点几片叫“紫苏”的植物叶子同炒,味道极为鲜甜。
“如果我悔婚,阿娇会伤心发疯的。”陈医生有点担忧地说。
“你悔婚她只会伤心一时,但如果你跟她结了婚还割舍不下别的男人,那她会伤心一辈子。”我望着院角那株荼蘼,那是父亲为母亲种下的朝花,风吹过,静夜中片片飘零,无声坠地。
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我不忍卒看,回头,看见父亲。
“这麽快就回来了?火扑灭了吗?”母亲惊喜地问。她以为今晚又是一个如往昔般空寂的中秋夜。
“嗯。”父亲点点头,神色凝重。
我暗叫不妙,和陈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