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张委屈的脸,忍不住生出百般怜爱,把她抱进怀里,妥帖地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肩上,温声道:“今儿我舍出这身衣裳来,你想哭便哭吧,等哭完叫人带你去城门底下看诏书,到时候当着满京城的面,可不许哭了,不然人家可要笑话你的。”她立即止住泪,抬起头看着他,“我能去看诏书?”“那是自然。”他曲起手指勾了勾她的下颌,直望进她的眼睛里,“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她问:“什么事?”他以额贴上她的额,亲昵无比,“咱们早说好的,你们姜家已经洗清了冤屈,现在就只剩咱们长长久久地过下去,便得圆满了。”她垂下眼睑,不敢看他,只说好,“我早就答应王爷的。”他满意了,用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抬声叫侍从进来,“带几个人陪姑娘去城门,这时候必然人多,小心伺候着。”那侍从听命离开,“是,小的去备马。”姜涟经过这几日的恢复,双腿已经能勉强走路,只是不能久站多走,她自裴瞬腿上下来,面上掩不住地喜悦,“我去收拾收拾,看完立即就会回来的。”裴瞬点点头,“回来直接去前院,我在那儿等你。”她应下后兴冲冲地去了,他将桌上的绣样和布匹全部扫视一遍,只觉得个个都是好的,那样鲜焕的红色,必然是衬她的,这想法也让他大吃一惊,不知何时他连这样的事情都会关注。可要求得圆满,还缺少最关键的一步,他定了定神,转头叫守在门口承安进来,“裴善那准备的怎么样了。”承安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但凭王爷吩咐,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新婚前夜。”裴瞬丝毫没有犹疑,曼声道:“就当是庆我新婚的贺礼。”姜涟和裴瞬的婚事定在月尾二十七,只剩十三天,说起来有些仓促,但既是侧妃,倒用不着太大的规格,且她本就在王府上,再弄那些虚礼反倒刻意。余下来的日子都是底下人在张罗,什么都为他们备好了,用不着Cao心什么,以致姜涟有一种事不关己的错觉。皇帝的赐婚诏书是在她父亲洗清冤屈的第二日送到王府的,上头只有寥寥三行:翰林学士姜之洹长女性行温庄、言容有度
特赐婚与摄政王为侧妃,择吉日完婚这样的诏书太过草率,甚至引人非议,传来传去,竟扯出她同皇帝幼时便相识的事情来,更多的传言入不得耳,连带着裴瞬每每与她相处时,总会盯着她观望,时不时问起她幼时,以及前些日子进宫的事情。她知道皇帝眼下势弱,唯恐给皇帝带去磨难,只能用不计其数的谎言应付他。如今她对他的惧怕比以往更甚,但同以往不同的,是她再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讨好他,只管扮演一个百般顺从的人,连她此时手上绣的花,都是他喜欢的式样。“瞧来瞧去,还是姑娘上回选的并蒂莲更好看些。”银月靠近她,用手抚了抚上头的芙蓉鸳鸯,招手又叫朝英,“你来瞧瞧。”朝英凑到她跟前,木讷地说:“都好看。”银月撇了撇嘴,将她拽到绣样跟前,来回拉扯着她的手臂,怎么也不肯再放手,“再仔细瞧瞧,明明是上回的并蒂莲更好看,你快说,并蒂莲好看。”朝英被她弄得无可奈何,只得附和她:“好吧,并蒂莲好看。”姜涟瞧着她们取闹,不由诧异:“你们俩何时这样好了?”朝英当初擅自求裴瞬到她院里伺候,她们还不大高兴,只允许她干些院里的杂活,还是银月那日来求她,说要让朝英换到屋里伺候。“我们一直都这样好。”银月低下头又去看绣样,因为怕她担心,不敢说她不在的时候受过承安审问,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还是朝英偷偷在外头拿了药救自己。姜涟不曾多想,搁下绣样,自盘中拿过两个柑橘递给她们,温声道:“如此甚好,往后日子长着呢,咱们三个作伴,再没趣儿的日子都会过得有意思的。”她最大的生存优势在于她的坚韧,许是经历过百死一生,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都及不上活下去重要。银月接过柑橘偎在她身边,“奴婢一直陪着姑娘呢。”“奴婢也陪着姑娘和银月姐姐。”朝英罕见露出个笑脸,双手捧着柑橘跪倒在地上。“傻姑娘,不用你跪着表忠心。”姜涟笑着扶了扶她的手,手指碰到她的掌心边缘,满是粗粝的老茧,再低头观望,手指之间的裂痕虽已经覆合,但仍能见沟壑痕迹,不由蹙眉道:“在院里干得粗活多,往后在屋里伺候,双手便不会这样了。”朝英怔了怔,随即便收回手,含糊其辞:“不……不是,这是在家里时弄的。”姜涟不曾多想,又问:“家里还有几口人,怎么会让你来王府当丫头?”朝英将双手藏于衣下,语气已经恢复平静,“家里只剩母亲和两个妹妹,之前王府里有个我母亲的旧友,将我带来的,后来她走了,奴婢觉得在王府伺候得的月钱多,养活母亲和妹妹们还有富余,便一直留在王府了。”姜涟点点头,既打算将她留在屋里伺候,不免先敲打敲打,“我惯常不为难人,只要你安分守己,愚钝点也无妨,我自会待你好,但若是三心二意,有别的想头,我也断断不会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