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女子开口,是似曾相识的声音,魏若云觉得自己识海深处仿佛对这声音的主人有着十分复杂的情感,既有敬仰,也有怨恨。“你是何人?”她不确定地往后一步。“那日入梦一别,已是数年未见了,不曾想你连我都忘了。”女子说着转过身来,只露出一个侧颜,就已让人移不开眼,等她完全转身,逆光站在廊下,只觉超然绝尘,让人忍不住放轻呼吸,像是害怕惊扰了这番美好的景色一般,世间所有美好词藻堆砌在一起也不足以形容其姿容的十分之一,就连魏若云也暗暗倒吸一口气,不过对她来说,比之被这副神颜涤荡心灵的震撼,更多的是她心底对眼前之人殷切的熟悉之感,这张脸更像是一把钥匙,正试图开启她尘封的记忆。一瞬间,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尽数涌现,自魏若云眼前如浮光掠影一般匆匆掠过,又在下一瞬间被不知名的光亮掩盖,尽数尘封,而这一切的发生,仅仅在廊下女子一个莞尔之间。“我已在这里等你多时了。能走到这一步,看来这一次是你最有可能突破梦境的一次了。”魏若云略有迟疑,膝盖不听使唤直欲跪下:“你可是……先阁主?”面前女子秀眉轻皱,似有不悦地打量着魏若云:“你竟对自己下了如此重的禁制,就连亲见吾面也不能将你唤醒?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留在此处了。”魏若云不解:“唤醒……是何意?”“绮梦早就同你道破过,你苦苦寻求的早已在身边,而你试图挣脱的,则是自己亲手种下的,入梦之人虽然会被梦境压制记忆,实则效力微乎其微,更别提你是训练有素的捕梦使了,沦落到如今这般,只能是你自己亲手下的禁制,抹去了自身此前所有的记忆和法力。”“我自己?我为何如此?”先阁主定定地看着她,魏若云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似乎有所期待,却又害怕面对,但她最终还是听到了答案——“因为这个梦,是你的。”“如果你消解此梦,慕婵便不会存在了。”“什么?难道……”“没错,慕婵是你的执念所化,她从来都不存在。”“……不可能。”“若非如此,你又为何徘徊不愿离去呢?”
魏若云脸色惨白,踉跄欲倒,口中只喃喃重复着:“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其实你心里也早有预感吧,慕婵与你心意相通不说,还总顺应你心意行事,吾也不曾时时盯着你入梦之景,不知究竟是否真有其人,可就算有,她也早就与最初那个梦境一起消解了,如今陪在你身边的,不过是你执念太深所化出的幻影。”魏若云步步后退,恍惚间却被迫听着先阁主复述当年之事。那时她初入浮生阁,还不曾正式入梦,却在旁观他人梦境之时,遇见了慕婵。她因为梦使之便,必要时刻可以幻影形式出现,与梦中人对话,只是对话时幻影不可睁开眼睛,这是捕梦使最主要的一条守则。魏若云当年一直不懂为何会有这条守则,但还是谨记在心,不过就算不睁眼,她也能感受到慕婵的情绪和表情,只是后来她还是没控制住,第一次在梦境中睁开了眼。也就那一眼,她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风景,也对梦境中的慕婵产生了更难割舍的感情,梦境结束后,她难以面对没有慕婵的现世,度日如年,连正常入梦也无法完成,最后只得央求先阁主,将慕婵带离梦境,与她相伴,代价是,此后她永不得离开浮生阁,并且需要一直入梦解梦,和慕婵一起,此前魏若云看到那些不属于这个梦境的画面,就是一次次入梦残留的回忆碎片——她和慕婵曾以不同的身份一次次进入不同的梦境,破解梦境的同时,也留下了她们在不同梦境里的回忆。“既然想起来了,本座还是那句话,你后悔吗?当初擅自睁开眼入梦。要知道旁观者清,入梦者迷,你以梦使的身份守护梦境是一回事,和梦境中人产生链接是另一回事,我提醒过你多回了,不要挑战古老的规则,你会后悔的。”说话间先阁主已经起身走了过来,待走到魏若云面前时,便恢复了昔日的模样,魏若云的记忆也恢复得更加清晰。她站起身:“记得那也是刚记得的,梦境吞噬了我所有的记忆,连同我是谁都忘了,还能记得什么。”先阁主并不回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魏若云的话,只意味深长地笑笑。浮生阁并不是简单的一个梦境体验机构,梦境中的一切与现实生活息息相关,这也是浮生阁建立的初衷,利用梦境拯救现世。通过梦境模拟现世的情形,在一次次试错和入梦中找到现世破局的答案。“梦境保护机制会抹去你之前的记忆,让你忘记原本的使命,这不怪你,只是现下已到关键时刻,你我都知道,这个梦境有多重要,对吗?”“……是。”魏若云仍跪在当下,目光直直盯着地面,之前曾梦到的那个梦境也再次闪现脑海,她跪在浮生阁殿前,亲口允诺成为慕婵的助梦使,可她不知道的是,如果助梦使解梦之力高于捕梦使,则将代替其成为新的捕梦使,原本的捕梦使则沦为助梦使,必要时将替捕梦使承受梦境反噬,如今看来,只怕她和慕婵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