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红却仿佛没听清楚她的话,笑着看向她:“哪有,我们家朝阳肯定好好的,不会出什么事的,我是他妈妈我还不了解他?再说了这也不是你的错,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如今已没有人会哄小孩似的变着花样哄他,朱朝阳感觉太孤独了,他拿起手机给张东升发了一条新消息,和早上那句“新年快乐”相得益彰。
朱朝
发送完毕后他坐在椅子前,出神地望着黑漆漆的街道。
忽然间有一个人出现在街口的光影里,迈着熟悉的步伐向他走来,朱朝阳猛地站起身,没再犹豫,他快步跑向了来人。
在这之前他还害怕见不着人,在这之后他什么也不用想,只是望着天边燃起的彩色焰火,笑得格外温柔。
叶驰敏的手臂上捆着厚厚的夹板,她有些犹豫地来到周春红面前,深深低下头,周春红看见了她却始终垂着眼,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
周围的人都在宽慰她,她连连点头,终于分出了多余的注意力去听人们谈论朱朝阳的情况。
现在是十二月底,按照最保守的估计,最早三月最晚四月,朱朝阳写字的手才能恢复,中间几个月的空窗期意味着朱朝阳无法用右手进行任何活动,要是换做别的学生,想保持成绩不下降基本是不可能的。
过了好一阵,依偎着的二人才逐渐分开,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有靠这么近过,此刻的拥抱无声诉说着未诉诸于语言的思念。
除夕夜那晚,他和张东升一起坐在寒风里等车,朱朝阳还记得那天手快要冻僵了,却被人捂住放进温暖的口袋,夜里做梦的时候还能梦见他的脸。
个别警察留下来将调查到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周春红,她只觉得十分后怕,劫后余生的侥幸也没能平复她数小时内扑通扑通不停的心跳,她紧紧抓着那个警察的袖子不放,一遍一遍地问她的儿子到底遭遇了什么,到底什么时候手术才能结束,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警察们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只能暂时先稳住她的情绪。本来她已经勉强平复好心情,走廊尽头却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又将她好不容易调理好的情绪搅得翻天覆地。
不知道为什么,叶驰敏突然开始害怕自己的成绩超过朱朝阳,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别说同学们会觉得她的成绩来得不光彩,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是她害了朱朝阳,她实在没那个脸再去争什么,为了朱朝阳的健康也为了让周春红放心,他只会在必要时出现。
他也加快脚步朝前走去,直到将少年完全拥入怀,幸福感充盈了他的全部意识,一颗高高悬起的心这才有了归处。
“阿姨,对不起,我给你和朱朝阳同学添麻烦了,真的对不起。”从始至终故作坚强的叶驰敏,在这样一位母亲面前终于泣不成声,她很怕,悬在楼顶的时候很怕,即使被救下来也还是惶恐不安,要是朱朝阳稍微晚一秒反应过来,以她的腕力根本无法支撑住自己不掉下去,那她这个时候就该在太平间,而不是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周春红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注意手臂,自个儿去洗碗了。
大年初一的夜晚,他看着满桌菜却没什么食欲,连夹到他碗里的桂花年糕尝起来都不甜,闷在家里太难受了,他索性提出逛逛小区。
张东升的视角下,裹在薄外套里的朱朝阳匆忙朝自己奔来,他微长的发丝暴露在冷空气里不断向后飘去,仰起的脸颊带着绚烂无比的欣喜,带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芒点亮了寂寥长夜。
对高三生来说最重要的下半学期,被这次的意外事故毁掉了一半。
一直保持饮食清淡的朱朝阳连蜂蜜水都没喝过,他想念甜点和油炸食品,试图央求周春红在春节的这一天稍稍放松限制,然而周春红拒绝了他的要求,切了更多水果给他吃。
一番话听下来,她马不停蹄地回到家打包好需要用的东西,打车赶到医院,全程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然而直到她选好单人病房,又将所有事项全部计划好,手术依然进行着,她很快就闲了下来,在手术室外面的一排椅子上坐立不安地等待。
去年春节多么热闹,今年就多么冷清,朱朝阳坐在路灯下,想起去年除夕夜前的那天,张东升和他们一起做了很多菜,晚上又拿着烟花棒给他变魔术,小小的烟花流光溢彩,却敌不过静谧的月光,和月光下真实存在的张东升。
她从包里拿出一袋抽纸,先抽了一张递给叶驰敏,然后自己再拿来擦眼泪。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没站稳,朱朝阳的手也不至于伤成那样。”叶驰敏内心愧疚极了,来之前她已经问过医生,医生说照朱朝阳被送来的那个情况,韧带撕裂很严重,必须要抓紧时间做手术,而且至少得两个月之后他才能开始进行康复运动,痊愈则需要更长时间,因人而异。
朱朝阳虽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但他不想反抗母亲少见的强硬态度,日子慢慢过到了春节当天。
今晚的夜空黯淡沉寂,月亮拨开云雾坠落人间,跌入他披着的温暖大衣里,即便来时经过千百盏路灯也不及此刻一星半点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