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叙了一会儿旧,张东升挂断电话。他翻着一条条通话记录,想到父亲生前两人的谈话,心中五味杂陈。直到又一通电话点亮屏幕,是朱朝阳打来的。
越是惊惶,越是疯狂,张东升不可避免地感到畏惧,与此同时却抑制不住地兴奋,不论少年原来是什么样,他依然选择了和自己一致的方向。他们逆着湍急的人流,在暗夜下疾行,最终殊途同归。
张东升听到电话那边聒噪的汽车声,知道他在马路上:“挂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满意的。朱朝阳终究走入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只可惜,还是没能完全成为下一个张东升。
炸鸡薯条三年前就吃得发腻,张东升丝毫没有食欲,打包带回了家。
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那双联名限量球鞋,张东升猜到他会喜欢。
此时再看少年深不见底的黑瞳,张东升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又成长了三岁,三年时间足够恶念吞噬人性。他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冷静敏锐,谁能确保这样的少年还存有真情实意?
“官方的旗舰店,你运气好,差点就被抢完了。穿着还合脚吧?”
。”张东升从架子上拿出一个鞋盒,装在塑料袋里递给他,“送你的生日礼物。”
有什么想法被这一短暂的停顿证实,高高悬起的心总算落回实处。张东升心道,不枉他昨天早上五点在那家店排队,朱朝阳理应得到这样一份礼物。
人的一生总归是有遗憾的。张东升不想再执着于这些遗憾。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等他结束了一切之后。
倒在地上时他仍剩一丝意识,快速模糊的眼前,是面色惊恐倒退着远离他的朱朝阳,那张脸上、衬衫上溅射了满身猩红的痕迹,都是他的血。
被他埋起来的尸体很容易被警方找到,因为他藏得不深甚至刻意留下了痕迹,希望她能早点重见天日,而非在阴暗湿冷的地方独自腐烂。
“这双鞋你穿着挺好看的。朝阳,大半夜的怎么突然过来?你妈妈让你这个点出门?”
可是这本不应该,他没忘记自己是一名老师,言传身教的内容一旦沾染上血腥,就会在少年尚未成熟的心底埋下毁灭的因子。
闻言,张东升。
“张老师,这双鞋在哪里买到的?”
朱朝阳双手接过:“谢谢张老师!”
张东升从来不是她父亲,也没法做一个好父亲。她是被自己亲手掐灭的微光。
他点开:【张老师,你在家吗?】
朱朝阳惴惴不安地坐下,低着头:“我和她吵架,我自己跑出来的。”
看到牵着父亲的手,走到点餐台前手舞足蹈的短发小女孩,张东升偶尔会幻视成普普的样子。
目送两人下楼,张东升开始煮一天的饭。两小时后手机响了,他点击接听,姑姑的声音传出来:“东成,你姨父的死因没有问题,就是火灾导致的。唉,没办法谁叫老天要收他。”
他走进来,打量了一下还没完全亮起的吊灯,张东升关好门,注意到他穿着自己买的新球鞋。
朱朝阳生日的当天,张东升去了之前他、朱朝阳、普普和严良四人去过的麦当劳,坐在熟悉的桌子前点了单人份的套餐。
【在。】
这一天什么也没做,他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下午,直到醒来时依旧疲惫。沉甸甸的回忆压得他喘不过气,只得走到阳台前看对面的人家出来收衣服,衣架左右摇摆丁零当啷,阵阵冷风划过心口,他想起子弹穿透心脏产生的巨大冲击,痛感一圈圈扩散的瞬间便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张东升这才将手机屏熄灭。
朱朝阳身体里根植着张东升亲手种下的恶魔。
可能朱朝阳也没想到,张东升会迟迟没有动作。他隐藏的那点心思在张东升面前无所遁形。
张东升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前,先把灯开了再摁下门把手,外面的朱朝阳看起来已经站了很久,手里捧着本书。
半分钟后对面的声音慌慌张张传入耳朵:“张老师,再见。”
【我到门口了。】
她全名叫岳普,谐音乐谱,很好听的名字。她的眼睛总是很亮,好像所有美好的希望都装在里面,乌黑短发包围着一张可爱的笑脸。她不是养尊处优的洋娃娃,饱经风霜却更容易唤起张东升残留的善念。
天地骤变,万象轮转,大片大片乌云逐渐向这里聚集,黯淡天光下唯有朱朝阳微仰的头颅清晰可辨。张东升很难描述此情此景,一双手却慢慢
一秒,两秒,三秒……十几秒后依然显示通话进行中,似乎张东升不主动挂断,朱朝阳就会一直开着手机。
晚上他把中午打包的食物吃掉了,包装袋一股脑扔进垃圾桶。客厅的窗帘被他拉上,室内陷入死寂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倒扣的手机亮起来,散发出红色光晕,张东升想了想还是拿起来,首先看到时间显示晚十点十二,其次是醒目的qq信息。
“嗯,张老师,我很喜欢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