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很难过。季知非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撞钟一样撞在苏风眠心口,而他唯独心里重复默念了这一句话。季知非会因为他而难过,这是他从来都不敢去设想的事情。他懵怔地靠后坐了坐,陷进座椅后半截向下倾斜的软皮里。“还有苏风眠从未奢望过会过上早晨睁开眼就看见季知非,晚上闭眼前看到的人还是季知非的生活。如果说以前期待过和季知非在一起,也不敢期待和季知非同居。除了吃饭工作,他们最常做的事,就是抱在一起,什么也不做,甚至大部分时光里,他们都不接吻不做爱,只是抱在一起,一起说话,看手相,研究对方有几根睫毛。在失去了亲人后,季知非似乎变成了他的亲人。亲密的爱人。让他对生活又有了憧憬。而苏风眠最喜欢的,是听季知非说他读大学时候对自己的看法,可能是因为时间相隔太遥远了,听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好像在听季知非讲别人的故事。苏风眠总会在季知非面前安静下来,课堂上有多么滔滔不绝,回到家就有多么乖顺地聆听。季知非和他不一样,季知非似乎是更喜欢倾诉的那一个人,他总是抱着苏风眠,给他说一些很奇怪的故事,比如他遇到了的怪病让他头疼,比如他母亲知道苏风眠后非常高兴自己的儿子有了一个伴儿,比如他是如何说服苏落崎,将苏风眠拐到自己家的……苏风眠听季知非给他吐槽苏落崎有多难伺候的时候,笑得一抖一抖,好在苏落崎高考结束之后便去他父亲家了。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这个小姑娘和苏风眠告别时,苏风眠竟没有感到不舍,而是如释重负,苏落崎却非常舍不得,硬是多和他待了几天,吃了好几顿他做的饭才离开的。“你是不知道,你那个学生对我的态度简直一落千丈,她多半知道我们的关系。”季知非说,“现在小孩儿真厉害。”“真厉害,你也真厉害,居然和小朋友闹别扭。”苏风眠抱着他,对他傻笑。季知非看怀里的苏风眠冲自己笑,这样熟悉的眼神,写满了喜欢的眼睛,是他最喜欢的,像月牙,灿烂又漂亮。他本不是喜于表达的人,可是在苏风眠面前,他总有很多想说的东西,一千零一夜似的,今天说完明天又有,十几载的故事都巴不得给他都分享一次,两次,三四五六无数次。这让苏风眠觉得,他们的性格似乎逆转了一些,却还是让他感到舒心自在。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苏风眠想着,既然在一起一个月了,他或许也该给季知非一点礼物和惊喜。虽然一个月并不长,但他希望平淡的生活里能有小小的仪式感,他也想多看一看季知非笑,季知非笑起来,苏风眠会比他还要幸福。这天是周四,苏风眠推掉了晚修的值班,提早回了家。季知非昨天提了一嘴,说是今晚有个小手术,要迟点回来。苏风眠只觉得正好,他还担心季知非回来得太早了会打乱他的计划。苏风眠先是预定了一些玫瑰花,订的是蓝色的——他认为红色的太俗,白色的太不吉利,至于粉的黄的看起来像是芍药,蓝色的就正当好。他把花摆在餐桌正中间,三朵蓝玫瑰插在透明的玻璃花瓶里,不多不少地给季知非灰白色调的餐厅增添一点颜色。吃什么呢,他想,吃牛排也是太俗了,小炒菜又显得随意,干脆做一点日本料理,有那么点新意却也不至于太正经。苏风眠记得,季知非的书房里是有各国的料理菜谱的,纵然他自己从来没翻开过,只是拿这些花里胡哨的菜谱填充一下满是医学书籍的柜子。书柜是木制的,打开之后,一股浓浓的油印墨水味儿扑面而来,苏风眠咳嗽几声,抬了抬头,望着巨大的书柜,成百本书发呆。他得找到何年何月——还不如百度得了,虽然百度许多时候不可信,他曾试着看百度菜谱做东西,做出来的东西还真不是个东西。不过也可能是自己老了,跟不上信息化时代的步伐,总觉得网络信息可靠度太低。正当苏风眠要拉上书柜的门,他看到了“英国留学”几个字,而在这本书附近,全是关于出国的书籍和资料,在它们之中,摆了一个文件夹,苏风眠没细看,瞄到合同俩字他就抽了出来。他打开看,足足二三十页,他心里咯噔一声,没耐心看,直接翻到最后,却又看到了另一份合同,是关于这份合同的补充,只有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