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不管最後我们能不能再当好朋友、不论那个时候他身旁还有没有我的位子,至少我没有愧对学业,没有愧对自己。
我即将面对在法国的最後一个学年。我会好好努力,心无旁鹜地把接下来的学程念好。等完成学业、回到台湾以後,我再想办法联络智惟哥、再去找他。到时候,我会好好地和他道歉,向他说明这几年消失的原因。
「到台湾以後告诉我一声吧!」汪琳的讯息这麽写着。我传了一个小鸭躲在墙壁後方探头望的贴图,几乎是瞬间就被读取,萤幕上立刻显示了来电。
虽然这次我们没有见到面,我相信未来还有机会。
汪琳无奈地笑了,回抱了我。
几封电子邮件和通话都失败了以後,我鼓起勇气,决定直接带着各式资料,亲自到想实习的单位拜访、询问。
我原本想问她要「修正」什麽,但又觉得她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鼓励。所以,我起身,主动拥抱她,对她说:「你绝对没问题的!」
尽管她及时挤出笑容,我已经感到不对劲。
「汪琳,你还好吗?你……是因为表演的事在烦恼吗?」这是我所能想到,最有可能的原因。
下飞机後,爸爸妈妈已经等在入境大厅。我加快步伐,听见行李滚轮在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自由地前进,险些脱离我的双手;但我不介意,此刻的我只想张开双臂,抱紧爸爸妈妈。
我坐进熟悉的车上,待爸爸开上了高速公路,我的手机讯号才恢复。
在法国这六年间,我对自己未来的想像一直没有定型,音乐也从一个小时候的自我安定、表达的方式,变成青少nv时期一个不切实际的演奏家梦想;在这之後,想到偏乡教学的想法不知道什麽时候诞生了,如今,又被想与自己相似的同类夥伴一起前进的目标给盖住。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往什麽方向去,而感到不安。
心心念念好几天,汪琳的独奏会终於到来。
整个学年,我不断在思考,系上教导那个不带有教学与治癒出发点的「音乐陪伴」究竟怎麽能带给孩子们帮助?
「杜日恒,你终於回来了。」汪琳对於我的卡顿笑了笑,她的笑声也使我放松了些。汪琳随後切入正题,「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与这些孩子的相处过程中,各式反思逐渐在我心中积累。他人看待障碍者的眼光,以及孩子是否意识到自身的「不一样」、如何与那些因特质而产生的困难共处,这除了是我自己要学习的以外,也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得面对的。
「今天晚上……」我对上爸爸在後照镜里的眼睛。他的眼睛说没问题。「今天晚上没事。」这也不是我……我其实还是很害怕。我一直在想为什麽他都没有找我……」我轻叹了口气,「但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试试看……至少那些道歉,我必须亲自跟他说。」
他们习惯在我下飞机後问我,「要不要买点吃的」或是「有没有休息」、「会不会累」,这总是令我的内心温暖起来。
「喂,汪、汪琳?」即使是像汪琳这麽熟悉的朋友,突然的来电还是会使我不自在。
回程的飞机上,我不再害怕乱流。再度捧读那本文集,我重看了那个片段数不清多少次。至今,我仍相信那是智惟哥写的。
好几则通知同时跳出,有音乐学院注册组长与钢琴老师的祝福、有克莉丝朵和亚力的问候,还有汪琳的讯息。我一个个点开回覆。
这个学年b想像中要困难得多。和之前面向幼稚园与国小生的学程不同,这次的实习地点并不是由校方找的,而是必须由我们自己寻找。联络单位并且独自处理申请程序,令我很焦虑。
完成了法国的学业,我也好好面对了自己的心情。回到台湾,我终於可以和他道歉、和他说开。
最後一年终究是顺利结束,论文与口试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可是我对於未来的茫然仍然持续。
十分钟後,我们结好帐,走出餐厅,在夏夜热闹的街上互相道别。
休息一阵子,我再次尝试,总算找到愿意让我实习的托儿所和日间照护中心。日间照护中心的实习尤其与我的毕业论文相关。每个星期三和四,我会向两组不同状况与年龄层的泛自闭光谱孩子们提供音乐活动。
然而又受到几次拒绝,我有点气馁。即使已经在法国待了好几年,要以法文谈论要事,再加上我容易紧张的x格,实在是充满了难处。
回到法国,我正式进入新的学程。
我开始期待汪琳的独奏会。
「嗯,」汪琳耸了耸肩,似乎想假装一切都好,却又透露了一点点我无法深入分析的不自然,「但没事啦!我很期待这次的演出,而且,或许我可以修正一些事情。」
我越说,头低得越低。自从知道自己是泛自闭光谱者以後,我意识到,不强迫自己看人的眼睛说话,反而能更顺畅地表达。说完以後,我才抬起头,并发现汪琳的表情,好像变得有点……紧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