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见状若有所思,少顷,温声软语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是舅舅莽撞了,往后若无沉香的准许,舅舅定不会贸然闯入沉香的房间,可好?”杨戬卑躬屈膝,坏心眼儿地逗他,旋即故作冥思苦想道:“是舅舅不好,惹沉香不高兴了,舅舅该如何向沉香赔罪?”
杨戬被他气笑了,“你赖床,还怪舅舅进你房间?”
杨戬无奈,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吃早饭了?”
“好啊好啊!”
清甜的气味钻入鼻尖,沉香认得这珠串的材料,与他名字相同,即沉香木,其纹理密集,纵使打磨成珠子也清晰可见,若是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到每颗珠子上都刻了一个字,字迹两侧又各雕了朵青莲花,只是沉香木质地坚硬,油脂饱满,内里并不均匀,里外油脂走向不易拿捏,因此极难雕刻,饶是张鲁二班这样天上地下一骑绝尘的能工巧匠也要费好一番工夫,就更别说杨戬了,不过虽说样式并不是无可挑剔的精美,但一笔一画皆深刻细致,足见雕刻者的用心。
沉香被他揶揄得面红耳赤,“哎呀这不一样嘛。”
与迢国,大荒之南最尾端,矗立神山一座,共绵延八百余里,山巅瑞兽纵横驰,绚烂仙气腾霄汉,东隅湖波碎金流,西屿玉树果实繁。有一上古神族深居此山,其名——木鸟,有人首鸟身,爪似雉鸡尾似孔雀,死后心脏化作乔木,或随波逐流,或迎风而立,
也是个小财迷。
“那……这不一样嘛,万一我没穿……”沉香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有些不知所措地红了耳根。
“得寸进尺。”杨戬毫不留情地照着他额头来了个脑瓜嘣儿,“你还学上精打细算了,反正你若有一顿不吃,下一顿便要补全上一顿的量,有什么区别?”
沉香嘟囔道:“睡醒了一并吃午饭,还省了一顿饭呢。”
“好了,还要不要继续睡了?”杨戬道。
提到这事他就来火,居然还问他这长命锁可是金子做的,难不成他舅舅还会拿赝品诓他不成?这小浑蛋。
“嗯嗯嗯!”
“喜欢喜欢!”沉香把珠串往手腕上绕了三圈,扭动胳膊令其摇出悦耳声响,兴高采烈道:“谢谢舅舅,我会天天戴着的!”
尾端缀着块莹润饱满的白玉扣,上有仙鹤祥云、金菊吐蕊,沉香倒能认得出这是鹤,就是被刻得像鸡。
说不忐忑是假的,好比数年前他在刘家村河畔,送了沉香第一份生辰礼的时候,也是迫不及待地率先将长命锁挂在他的脖颈上,怕递过去他不会接,怕他接了却不喜欢,怕他虽然喜欢但不会立即戴上,所幸他破涕为笑,又变得明媚雀跃,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哦……好吧。”沉香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旋即便眼皮子打架,沉沉昏睡过去。
杨戬笑着叹了口气,不知自己上辈子是捅破了天还是凿穿了地,这辈子摊上这么个祖宗,不过人是他上赶着请的,罪也是他上赶着受的,虽说头疼,但也是其次,乐在其中倒是真的。他将沉香的头发拨到背后,道:“再睡会儿吧,明日你必须按时起床依照课程录学习,自觉一些,不要让舅舅操心,今天……便算了吧。”
杨戬听他叽哩咕噜地念珠子上的词文,忍俊不禁道:“及冠贺礼,喜不喜欢?”
沉香将它放在手里转了转,连着看了几个字便明白了杨戬在上面刻的是何词文。这是李鼐的《鹧鸪天》,通篇有字五十又五:
不知怎的,明知杨戬陪在他身边,他却睡得更安心,不会辗转反侧,亦不会呓语多梦。
“种得门阑五福全,常珍初喜庆华筵,王环醉拍春衫舞,今见康强九九年。神爽朗,骨清坚,壶天日月旧因缘。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李壮在门外无所事事地踱步,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还不见人出来,以为杨戬也在里面睡上回笼觉了。
她才要扒开门缝偷看,那边哮天犬便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说是与迢国族长派人来请杨戬前去叙旧,杨戬虽说不太耐烦,但不知为何还是应下了。沉香也已经醒来,缠着杨戬要跟他一起去,表面上说是离不开他,实际上就是贪玩儿,不想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罢了,杨戬也不戳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带着他一起动身。
杨戬慢条斯理地摩挲那颗垂挂在珠串上的白玉扣,笑意不减,却让人觉得他话中有话,“舅舅送你的东西,最好一刻也不要摘下。”
沉香眼前一亮,刚想说不如给他几百几千年的假期,放他去凡间自生自灭,还没等他开口,就见杨戬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只珠串,半是从容半是笨拙地塞到了他手中,像是生怕他不想要似的。
杨戬伴在他身侧,隔着衾被轻轻拍打他的肚子或者肩膀,他歪过头,笑着端量沉香,睡相娇憨,两腮鼓鼓,鼾声震天,肚皮软得像面团,再不常常练功,上面的肌肉恐怕都要化成一整块了,杨戬脑中陡然冒出一只小香猪窝在被子里打呼噜的画面,忍不住喷笑出声,害得沉香不满地哼唧两句,随后便拧着眉头翻过身,拿屁股把他的腿顶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