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了。
聋人靠手语交流,而眼盲的人看不见手语。
「这下怎么办?」兰景树很会察言观色「我觉得胡爷爷一定伤得很严重,村委会故意不管,或许是想等着他死。」
救一个病重的五保户花的医药费,与火化的钱两者相比,村委会显然倾向后者。
正月初一,村委会放假,几间屋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村委会主任的办公室里有一台座机电话。
这一刻,狗儿切身的体会到,危急时刻,仅仅是开口说话,就能挽救一条生命。
从垃圾桶里找出一张废纸,他拿笔在背面写下:请帮我打电话xxxxxxx,麻烦医生来村委会看病人,谢谢。
出门找人撞见村委会有人来收礼,秃顶男人两手提满了名贵酒水,笑得油腻又奸滑。
送礼的可能怕被看见,很快就离开了。狗儿找到机会将纸张递与男人看。
男人刚端起高高在上的官架子,被狗儿镇定夹杂轻蔑眼神一刺,瞬间泄气几分。假咳两声掩饰尴尬,他才慢慢悠悠开口,“初一天的,医生不放假啊。”
看清楚男人脸上阴阴阳阳的刁难,狗儿知道他是故意的,也就没回答。
收胡老头时,男人了解过他的情况,这会儿明知故问,“不会说话?哑巴啊?还是耳朵听不见,是个聋子?耳朵都没钱医,有钱给他看病吗?”
男人越说越嚣张,“村委会只管烧不管医,没钱就安静等死吧。”
打电话。
写下这三个字,狗儿转身把门反锁了,嘴角甚至带出友善的笑。
男人一米八几,肥头大耳,愣被一个毛头小子弄怵了,思虑前后,他还是打了这个电话。
通话结束,他写字医生来不了,将纸拍狗儿面前,起身便走。
沉寂多年的暴力因子疯狂涌动,脑中恶魔自咬了兰景树之后异常活跃,随时准备将他的情绪带领到爆炸的边缘。
力量能解决一切问题。
从小到大,他其实都是这么认为的。
身后响起闷重的破碎声,男人吓得一抖,停住了扭动门把的动作。
刚才坐的木椅在墙上划出凹痕,狗儿从散架的木块里捡出半条椅腿,将断面高耸的尖刺对准男人。
眸里的恐吓意味很轻很淡,似乎暗示着男人,他还可以继续刚才开门的动作。
“想干嘛?知道我是谁吗你,动了我准备吃一辈子牢饭吧。”男人破口大骂,手指隔空点到狗儿鼻梁上。
狗儿姿态松弛,脸上没有凶狠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场随意的不够份量的挑衅,但兰景树的正式奏响。
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无比灿烂的,情感萌发的青春。
下了大巴,得知他们两决定骑车回村,朱光辉气得吹胡子瞪眼「必须坐车,这么冷,吹什么风。你的脑震荡还没好彻底,自行车载人下坡根本刹不住,万一摔了又晕了怎么办?」前冲一步呛兰景树,手几乎扬到对方脸上「你负得起责任吗?」
狗儿按着朱光辉的额头推开他「我摔了就摔了,不用谁负责任,就这么说定了,你打车去吧。」
狗儿身后,兰景树有点得意,双手举过狗儿肩膀打手语「看清谁是主人了吗?」
手指绕颈半圈,表示链子,另一只手拿住手指顶端虚无的链头,显摆地摇晃一下。
察觉朱光辉的视线,狗儿猛然转身,看见兰景树左手握拳举在空中「你和他说什么?」
兰景树以前撒过很多的谎,偏偏此刻,他不想说假话隐瞒什么「我在向他炫耀,我的小狗很听话。」眉毛上挑,理直气壮。
狗儿头顶跳出一个问号,单拎出来每个词语都能看懂,连一起怎么就看不明白了。
朱光辉快气炸了,踢一脚草丛「随便你,摔死算了。」甩给两人一个火气冲天的背影。
狗儿丝毫没有夹在媳妇与亲妈之间的左右为难,而是不论对错,只一味地偏袒兰景树。
这个年龄阶段,对情感处于蒙昧的状态,狗儿还不知道,兰景树在他心中,已经和所有人都不同了。
前方道路向下蜿蜒,坡度接近四十度,兰景树在平坦处停住,让后座的狗儿做选择「你骑载我?还是我推着走?」
「胆小鬼!」狗儿做个嫌弃的表情「要是我把你摔了怎么办?好痛痛的。」他故意逗趣,兰景树都敢耍弹簧刀了,怎么会胆小。
「我信你。你骑载我,摔了我听天由命。」兰景树也,但眼下心事重重,他勉强微笑一下,算作回应。
敖天愉快地走在前面,谭良故意慢一步,问并排的朱光辉,“你说兰景树是同性恋,对他有意思?”
“直觉。”朱光辉同样眉头紧锁,“但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谭良对这个群体不太了解,以为和男女恋爱一样,“兰景树是女的那个,还是男的那个?”
轻易想到兰景树乖巧顺从的样子,却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敖天作为承受方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