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添明已经在祠堂等他了。江淮雪坐在轮椅上,见到了下跪的江淮柏和背对着他,上香的江添明。“淮雪来了。”苍老的声音在祠堂内响起,江淮雪咳了两声,没有兴趣和他周旋。他开门见山,低声道:“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江添明没有说话,大抵是觉得季唯洲这个话题并不重要。这场围剿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所有人都在装聋作哑。因为江淮雪需要一个教训,穷途末路的人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这个渠道在江淮雪的身上。季唯洲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江淮雪的轮椅吱呀作响,用轻而又轻的语气对他们说道:“但你们总是忽略一件事。”江添明缓缓转过身,苍老衰颓的眼眸抬起看向他,眼神疲惫而又森晚整理惊疑。“我也是个穷途末路的人。”江淮雪轻声道。他一无所有,他也需要发泄的渠道。江添明既然想用他这把刀,就得有承担这柄刀反噬的准备,江添明睁大眼,呼吸急促:“你……你……”“您这样的表情还真是令人惊讶。”江淮雪眼眶通红,嘴角却是上扬的,烛台掉落,六岁那年的冲天火光倒映在他眼底,随着眼泪滑落,像是两行鲜血。江淮柏跪了太久,去搀扶江添明时,摔了两跤才抓住了轮椅扶手:“爷爷!”江添明已经说不出话了,两颗眼珠像是要跳出眼眶,江淮雪低笑道:“我只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了。他们想把火发泄在我身上,怎么可能呢?”“其实那两块地都要开发,只是我没想到您会动手把那几个人杀了。”江淮柏在祠堂跪了两天,在这一刻才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他的嗓音嘶哑:“江淮雪,你别忘了,那块地有你的一份,你想脱身怎么可能?”“那又如何?”江淮雪恶劣道,“我本来没想做这么大的赌局,可我的筹码都让你们掀了,那我为什么不全部抛掉?”他一无所有,还能惧怕什么呢?江添明枯败地倒在轮椅上,江淮雪看着祠堂内的滔天火光,退出了祠堂。闻祁站在他身后,平静问道:“江总,值得吗?”“这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江淮雪咳了两声,掩去掌心的血,“把他气死了,不是很好吗?”他看向隐匿在夜色中的老宅,喃喃道:“烧干净了,才能有新的东西。”江淮雪的一把火,烧得江家一团糟。先是当家人江添明惊厥过度,当夜便抢救无效宣布死亡,遗嘱一片混乱,股价动荡。继承人们从各地连夜赶回,还未争出一二,外界的豺狼便涌了上来,急于分食江家。
这艘航行的大船终于遇到了风雨飘摇之夜。葬礼那天,公安和纪检监察敲响了江家的大门。江淮雪在这一日,去了他母亲的墓前。也是在这一天,他听见了一道冰冷的机械音。“时空紊乱,任务对象投放中——”“投放,什么投放???”季唯洲猛地站起身,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徐晓生等人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惊疑不定。621保持了沉默,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季唯洲一拳砸在桌子上,焦躁地不行。他这会儿的耐性与好脾气做出的最优解,是砸桌子。仿佛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一点。徐晓生几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吓得就要拿出手机给元相如打电话,好在季唯洲是无头苍蝇转了一圈后,重新坐回了位置上,不吭声了。他满脸消沉,也没人敢和他搭话了。621那一声冰冷的机械音,仿佛只是和他开个玩笑,压根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他一个人失落,整个宿舍的气氛都沉寂下来,第二日又是早八,草草洗漱后,全都上床了,灯也熄得早。季唯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他平日里头一沾枕头就睡,这会儿脑袋已经有困意,但眼睛死活闭不上,只能睁眼看床帘。快到后半夜,他才模模糊糊闭上眼睛睡着。睡也睡得不安稳,意识朦朦胧胧的时候,总感觉有东西在挤他。陈鹤祺的闹钟在这个时候猛地一响,震醒了307的早晨,季唯洲一晚上就没怎么睡,睁开眼时头痛欲裂,还没坐起身,先被什么东西缠死了,根本动弹不得。季唯洲缓缓低下头,看见了埋在他胸前的毛茸茸脑袋,他费力抽出一只手,颤抖着,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角,屏着呼吸看被窝里的人。其实他有预感了,睡觉把人缠死这种事情只有江淮雪干得出来。他也没和别人同床共枕过。季唯洲心跳如鼓,轰隆隆撵着他的所有念头呼啸而过。他没忍住,又掀开被子一角,再看了沉睡的江淮雪一眼。真过分,来了也不说一声。季唯洲在心里想,试图用眼神去掐他的脸。“小季同志,八点十分上课,现在七点三十了。”徐晓生在他的床下喊了声,换来的不是季唯洲的应答,而是江淮雪的暴躁喊声:“吵死了。”晨起的宿舍向来安静,他这声沙哑不耐的发泄就算声音小,也显得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