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执醉酒不会断片。可能是潜意识里惧怕任何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在大脑停摆的状况下,仍然忠实地记录着身体的行为和言语。贺执喜欢电影,喜欢演戏。否则他不会被周沉独有的看世界的方式所吸引;不会答应一个不相识的大学生拍摄毕设短片;不会在俊深破产后,仍旧留在已经糜烂的圈子里。如果不是柏云阳,可能贺执自己都忘了,他有多想演出一个Jing彩的,特别的,活着的角色。俊深势头正盛时,文化下沉导致商业片盛行,好剧本难寻。这时贺执遇到了周沉。那些明亮的,带有思想的镜头令贺执欣喜,《城市》中的小幺是贺执第一个想要演好的角色。而后生活巨变,梦想成为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这时再也没有第二个“周沉”来给他希望了。“想这种事,真幼稚。”贺执用凉水洗了把脸,自言自语。柏云阳是他愿意向刘明德开口求来的角色。柏云阳的完美谢幕,对贺执来说意义重大。为了那复杂的愉悦心情,贺执才来者不拒,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仔细遮掩的,小心翼翼的疯狂,还是被周沉捉住了。从遇到周沉以来,贺执总是处于下风。行为和想法总能被轻易预判,周沉想要知道的,想要促成的,总不会失败。不是妥协或者退让,而是在对方计算之中的被侵占。贺执能够明确地感受到逐渐丢失的主动权。砂锅里滚起水泡,清淡白粥的香气慢慢飘出。贺执掀开盖子,搅动白粥:“就当是还你的呗。”浅淡的香气和热度透过推拉门传向客厅。单人沙发上,周沉已经清醒,视线落在腾起一片雾气的厨房。常年的Jing神疾病导致周沉睡眠质量极差。轻微响动或者是气味的变化都会吵醒他。有时甚至是一种本能的警惕,一旦所处空间不再安全,就会惊醒,直到确认周围安全才肯入眠。安眠药早已产生抗药性。因此周沉自己的家绝不会允许其他人留宿,哪怕是萧青也没在这里过过夜。私人空间被分享的感觉很新奇,也很久违。周沉捏揉鼻梁,以求快速祛除疲倦。方畅提醒得一点没错。贺小少爷醉酒后睡得太不老实了。迷迷糊糊表达完欣赏之意的贺执挂在周沉身上睡了过去。衣服被撸起大半,露出劲瘦的腰肢和肚腹。毛巾毯堆在一起裹住大腿,将贺执缠成了一只只有上半身自由的“人鱼”。毛毯柔顺,在沙发边不断下滑。周沉叫了半天也没叫醒醉鬼,于是将人拦腰抱起,丢在沙发上。陪着贺执闹完已经是凌晨。周沉感觉不到困倦,耳边回响着那句“你真的很有才华”。周沉无法描绘自己的感受。不是欣喜,而是怪异。像过期的糖果,带着糖Jing的甜醋Jing的酸。即便是酒醉后的无意之言,也会带着刻意的味道。
无法完全给予信任,是萧青和萧正阳在诊断过程中公认的难点。哪怕是面对朋友兼医生,哪怕发病时的丑态对方都知悉,周沉还是会处于本能的沉默。周沉坐在贺执对面,看他将自己一层一层地卷成一团,滚至沙发缝隙里,只在顶端露出点杂乱的柔软发丝。被子卷随着呼吸有规律的鼓起落下,安静却又存在感十足。周沉失眠了。从呼吸的改变可以轻易判断贺执是否醒着,规律浮动的呼吸停顿时,周沉闭上眼睛假寐。他不想在缺觉的状态下和贺执进行交流。酒醒后的贺小少爷安静得和仓鼠没什么两样,走路没有声音,推门也小心翼翼。厨房里传来的响动轻微而朦胧,如同远方传来的鼓点。周沉窝在沙发里,终于感觉到了困意。自杀青宴的那次醉酒后,直到《追凶》正式结束拍摄,周沉都没有再联系贺执。好似那次梦幻的,安宁的一晚安眠只是停留在幻想中。方畅身上还挂着别的艺人,很难见到踪影。贺执与他偶尔一两次见面,都会在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中度过。陆文的事牵扯过大,拽出了不少有名有姓的人物,刘明德自然牵涉其中。方畅手里握着不少相关艺人,舆论口也需要日日监视,以免出现问题。不好用的商品就扔掉,刘明德并不在乎底下的小艺人前路如何,明哲保身,他得动作够快,才能断得掉这根尾巴。于是方畅和刘明德之间的矛盾愈来愈大,贺执经常斜靠在沙发上,拿方畅和刘明德之间的吵架当做背景音。小公寓近来格外清净,贺执躺在沙发上,听方畅低气压地回话。“我知道了,尽力而为。”方畅说完挂断电话,没有再顾虑什么礼仪。“第几个了?”贺执问。“第五个。”方畅头痛无比,回答完贺执又打开手机。“这次是谁?”“一个混了年的二线,叫严乐逸。你不认识。”方畅欲打电话,低骂了一声又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家里缺钱,有星探去找,父母立马就卖过来了。早些年受不住的时候还回过家,被一家人追着要钱。扛不住了又回来做这事。”“好赖能遇上你,不算坏事。刘明德想用他干什么?”“背锅。”方畅说,“查到费国兴头上之后,那老头直接交代了一串人,看似实诚,实际上是冲着刘明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