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灵仪的身体不如以往强健,摔倒之后,一时半刻竟没能站起来。她只得推了一把那孩子,叫道:“快走!”那孩子倒没摔坏,见状不对,又听见崔灵仪催促,爬起就跑。崔灵仪见他平安离开,知道李家的谢金已是囊中之物,终于放下心来,忙又勉力站起身,拔出剑。那些大汉刚要去追那孩子,便被她持剑拦住了。“想过几招么?”她看着那群大汉,问着。“坏老子好事,”为首的大汉骂着,举着斧头带头便冲上来,却还对身后的人吼道,“我来教训这娘们儿,你们去追那娃娃!”话音落下,他举着斧子便向崔灵仪砍来。崔灵仪灵巧一躲,抬手便刺,又后踢一脚,踹倒了去追那孩子的大汉。她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体力,实在是支撑不了多久。她只能拼命周旋,能拖一刻是一刻。那些大汉见她不好打发,也都发起狠来,只想先赶紧解决了她这只拦路虎。一时间,所有人都向她围攻过来。而这城中萧瑟,路上少见行人,纵有行人,见了这架势,也都远远地就躲开了——根本没有人上前帮她。崔灵仪只能靠自己,强撑着。如今,她的武功是越来越用不出来了。打了许久,竟只是给对方造成了一些皮rou伤。对方却好似还有无尽的Jing力,恶狠狠地砸着手里的斧头锤子。一斧头朝她砸来,崔灵仪本能用剑一挡,却被震得手臂发软,她还没回过劲儿来,便又有人举着锤子向她而去——“定!”癸娘的声音响起,几缕黑气从远处飘来,钻入大汉们的头顶,控制住了他们。崔灵仪有些无奈,她知道,是癸娘又出手了。如今这里不能久留,她收了剑,连忙便向老槐树的方向跑去。“癸娘!”看见癸娘依旧坐在老槐树后,崔灵仪忙唤了一声,气喘吁吁地奔到了跟前,拉起癸娘就走。癸娘也不说话,任由她拉着。两人走过了几条街,才终于在一处水井旁停了下来。“宁之,”这时,崔灵仪听见癸娘微弱的声音,“我有些疼……”崔灵仪一愣,连忙仔细去看,只见癸娘又昏昏欲睡,裸露在外的肌肤再次出现了浅浅的红痕。若是再耽搁些时候,只怕她的血rou又要开裂了。崔灵仪一惊,忽而想起,距离癸娘上一次饮血,已有几个月了。在河底石宫之时,她也没少耗费灵力,想来早已到了灵力空虚的时候。她连忙扶着癸娘靠着井边坐了下来,慌忙安抚着:“没事的,没事的,等一下……”她说着,拿出了止痛止血的丹药,给癸娘喂了下去,又拿出了那包扎的白绸,要去为她处理肌肤上的伤痕。“如何了?你感觉如何?”崔灵仪一边帮她包着血痕,一边问着,可癸娘竟没有回答她。再一抬头,只见癸娘已闭紧了双目,歪着头,昏睡了过去。而那些血痕,并没有消失,它们牢固地刻在癸娘的肌肤上,没有丝毫放过她的意思。崔灵仪一愣,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希冀瞬间破灭。“没用,”她明白了,“这药、这白绸……都没有用。”
为什么会没用?怎么会没用?这可是上古时的法器!怎么会没用!看着癸娘脸色苍白,而那血痕还在蔓延,崔灵仪的眼泪登时涌了出来。她顾不得如今还在大街上,不远处还有人在走动,便拔出剑来,割破了自己手腕,喂到了癸娘唇边。血流进癸娘口中,可癸娘喝得很慢,吞咽的动作都已不甚明显。崔灵仪看着,心痛如绞。自从她意识到,每一次癸娘因灵力枯竭昏睡之时,身体都在承受着如当年被凌迟一般的痛楚时,她便再看不得她这副模样……她愿意献上自己全身的血rou,只求她摆脱这痛苦。她可以,她愿意。“诶,那边两个人,做什么呢?”有人发现了她们。崔灵仪听见这话,又听见有脚步声向这边来,不由得连忙擦了眼泪,顺手将白绸绑在手腕上,将剑收好挂在腰间,又背着癸娘站起身来。她撑着癸娘的木杖,无心去看来人,只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土地祠走去。秋风萧瑟,碎叶打在她脸上,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心中的万千思绪卷成了一团乱麻,她知道,有些东西,是必须要面对的。这是几千年前就注定的,在轮回了无数次之前的那一瞥里,她的宿命便已被写定。“癸娘,”她想,“都交给我吧。”她背着她回了土地祠,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神像前的蒲团上,再度割开了手腕,喂血给她。双双本来在土地祠里散步,听见二人回来了,便也赶了过来,默默地陪在两人身边。风在屋檐下卷起,社神的声音再度出现:“她又昏迷了?”“是。”崔灵仪回答着。“唉,没想到仅仅是救一个孩子,她便支撑不住了……是我不好,”社叹了口气,“不过,她的身体,能坚持这么久,已是难得。”“我想知道为什么,”崔灵仪问,“为什么神灵赐给她一具新的身体,却又要让她承受如此痛苦?”社笑了:“哪里是神灵赐予她的身体?这身体,是她自己修来的。”“自己修来的?”崔灵仪不解。那阵风飘到了崔灵仪面前,只听社继续说道:“神的力量本就有限,更遑论当年,世间灾祸四起,凡人受苦,神力孱弱,更有凡人敢弑神。神灵自保尚且来不及,哪里顾得了一个小小的癸娘?她能活下来,仅仅是因为她平日里潜心修炼,又意志坚定地想证明什么……Yin差阳错,她便挺过来了,她的身体也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