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要离开我不拦你。”玉贤对此事的宽容是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或许是玉回这样一个毫无根基身无长处的皇子,即便是被冒名顶替了,依照眼下鄢朝的情况怕也是无人顾及。虽然这半个月多以来,对于玉贤来说程琉青扮演的这个玉回对他多有益处,他或也有与之结盟的心思,外人怕也早已将玉回视为他的同谋。若是从前的玉回也就罢了,可偏偏有这个这样身世的玉回,玉回有这个致命的弱点在,一旦回朝这就会成为他的命门。从前的九皇子就算是凭空消失了于他也是无关痛痒,如今玉回的存在反而让他不安了。玉贤沉yin片刻,说话的声音缓而慢,“我没有见过伏隐的模样,或许九皇子这个身份你做得的确好,不过在我看来,你做回自己也许会更好。”“琉青,我第一次这样叫你,这个名字比起玉回更适合你。”程琉青微怔,他抬头对上玉贤泰然的目光,他曾以为自己可能会永远隐藏这个秘密,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玉回,毕竟从前程琉青的一切都糟糕。“是吗?”程琉青听见自己这样问玉贤,也好像是在问玉回。玉贤扶着桌子坐下来,看见程琉青眼底的茫然,又应了一声,“是的。”得到肯定的答案,程琉青试着向前走了一步,木板挤压发出的咯吱声让他悬着心的终于落下来。没有剑拔弩张,没有短兵相接,谎言和欺骗就这样轻而易举被地揭开。黄昏时分,怀婵来了。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脚步轻快地走到程琉青的身后。“原来你叫程琉青,琉青哥哥。”怀婵伏在程琉青身后笑嘻嘻地说。程琉青一回头见她脸颊的笑便也跟着笑了,点点头,“是,你也知道了。”怀婵哼哼两声没说话,走到程琉青面前坐下,捧着脸看他,在盯得程琉青有些局促时抬起了手,指着他鼻尖的红痣问道:“这个,是假的吗?”程琉青用力地看着鼻尖,然后点头,“是,这个是刺上去的。”“痛吗?刺的时候。”怀婵好奇地用手指碰了碰。程琉青摇头,“不太痛。”于是怀婵又安静下来,垂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程琉青一向难于理解姑娘家的心思,更无法应对坦白后的沉默。他的目光在屋内扫过一周,又生硬地咳了咳试图以此吸引怀婵的目光。
见怀婵如愿地抬起了头,程琉青连忙说道:“现在鄢朝很危险,你们暂时还回不去,不过我已经有打算了。”“什么打算?”怀婵问,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你替我们想好了后路吗?”程琉青觉得怀婵的神情有些怪异,不过还是点了头 ,“是,你们如今本就处境艰难,我这样贸然离去肯定会惹得非议。玉偕手里有兵,若能与他合作,应当能攻入帝都——”“你离开是因为他吗?”怀婵打断了他,“就是那个个子很高,从廷春台追来下给你送伞的人,姓傅。”闻言程琉青表情僵在脸上,他记得诗会下大雨的那天怀婵是在殿内,她又怎么会知道傅宴存给伞的事情。像是有读心术,怀婵又说,“周仪之告诉我的,是齐鸣则告诉她的。”“他们说,他从前在京城很有名气,后面和一个茶楼的老板暧昧不清,最后因为贪赃枉法被问责下狱了。”怀婵眯了眯眼,故意模糊了程琉青鼻尖上的红痣,“那天有人说你长得像,其实你就是吧?”程琉青怔住,他看着怀婵直愣愣的视线点头。得到肯定的答案,怀婵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又问,“你和他怎么了?”这样直白的问题,他从未与旁人说起过傅宴存的事情,程琉青一时不知道该要怎么说,下意识摸了摸手腕,摸到那道浅浅的疤痕上凸起的疙瘩。月喜说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只要当下过得好就好,程琉青深以为然,他以为旧事重提会让他觉得难堪。可一开口,他又觉得没那么困难,“他的名字叫傅宴存,宴席的宴,长存的存。”或许是预见了往后,这句话像是叹息一般被程琉青说出来,他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隔得很远的距离,像他们的一开始。“我看见他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人不明是非,尸位素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我恨他的自大恨他的残忍冷酷,觉得这世间没有比他更坏的存在。”回想起在水牢的日子,程琉青嘴角的笑意淡了许多。云锦一般梦幻的晚霞浮在天空,屋内被笼上金黄的纱,他垂眸看着被夕阳照得发亮的鞋面,绸缎软得像水波。视线内突然闯进一只手,怀婵摸了摸程琉青手腕上的疤痕,问他,“这是他弄的吗?”程琉青顺着怀婵的话低头,看见手腕上那道疤痕变成了淡粉色,浅得快看不见了,他摇了摇头,“这个不是,他弄的比这个要狠。”流脓的伤口和凝固的血痂,程琉青身上看不见了,但他记得清楚,不过他没打算告诉给怀婵。“后来他一直对我说别怕,说他会保护我。”程琉青说着觉得有些好笑,当时他并不相信这些话,也没想到会与傅宴存有牵绊。可如今想来,傅宴存倒也真的守过诺言 ,程琉青比划了一下,说:“他的后背有一条很长的刀疤,是为了救我被人砍的,其实我明白不可以光凭这一点就原谅他,这样会让我很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