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易晴思索一瞬,说:“被开除,吃了炸鸡烤串,哭了一场,然后睡觉。”武萱萱点头,沉默片刻后,低声问她:“那时候,有过……不想活了,这种想法吗?”辛易晴兀地抬头,看到武萱萱认真又紧张的眼神。两人走到不起眼的角落。武萱萱说:“你慢慢想,不要着急。”辛易晴仔细回忆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又按照那时候她的心路历程推导一番,还是不太确定结果。安静两秒,辛易晴转换思路,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回到那一天。首先想到的,是领导最后的那一通骂。辛易晴这才发现,原来领导的骂和校长的“哔哔哔”差不多。从内容到方式,都是极度得相似。辛易晴忽然感觉,她也不是不能承受——察觉到这种情绪不是那一天的她应该有的,辛易晴定定思绪,让自己不要再这样想。她继续让自己挨领导骂,然后在某一瞬间,在领导对她嗤声骂道“你就是个废物!”的那一刻,突然抬头直视领导——她看到自己朝前走了两步,和领导的桌子只剩下一只脚掌的距离。然后她弯下腰,在领导错愕的眼神之下,猛地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桌子——桌子上放着的鼠标颤动着移了一点距离,键盘底部的支架松动,没了支撑的键盘落到桌子上,发出呼啦啦的响声——领导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辛易晴忍不住笑,原来他也会这样,也能被自己这么轻易吓到——感觉思绪又有偏离,辛易晴再次定下心神,让自己回到那种状态。她看到面对着领导的自己,在那一刻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但她要比现在的自己更快收拢好情绪,她面无表情地礼貌问领导:“当个废物怎么了?”接着转身离开。背影看上去还有一点潇洒。辛易晴忍不住又跑了会儿神,再冷静下来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独身走在马路边,左手拎着两个袋子——应该是炸鸡和烤串。她衣衫被风吹动,控制不住打了个寒战,接着又一阵风吹来,她又控制不住打了个寒战……循环往复好几次。到最后,辛易晴已经不能确定,到底是因为有风吹过来她才打寒战,还是因为她想打寒战才觉得有风。……她看到自己在打了不知道第几个寒战以后,突然蹲下身,后肩一耸一耸的。辛易晴有些不忍心再看,她逼着自己坚持——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她看到自己站起来,神情恍惚地偏过身,往马路中间走去。辛易晴慌乱地跑过去拉她,却总是抓空,她无奈又焦急地喊道:“辛易晴!”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内心也有数不清的声音在喊。那些声音也是一样的无奈又焦急,甚至已经带上哭腔,又像是正在哽咽,在呼唤,在咆哮着喊:“辛易晴!”好在“辛易晴”总算是停下了脚步。而在她转身以后,一辆车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风。辛易晴看得清楚,这一次的她,的确是因为有风来才打寒战。她以为这次的自己还是会接着哭,可是没有。她只是回到马路边缘,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再次启程,回到了她在那座城市租住的小房间。看着面前的那栋高楼,辛易晴抬头,想去看她住过的27层,去发现她根本无法分辨那一层才是27——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样的,每一层楼的结构都一样。一样的空调外机,一样的狭小的窗口……辛易晴眼前又浮现出刚才的她。她试着让自己来到27层,去看那个在房间里的自己。这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和她合租的,是一对情侣,一个月前来到这座城市。他们两人分别是某家卖diy饰品公司的主播和中控,都是夜班,下午六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和辛易晴几乎是一天见不了一面的情况。辛易晴想,大家都是这座城市里艰难谋生的小角色。她看到自己拿出来两个盘子,把炸鸡和烤串都分出来一些,又用干净的袋子罩好,放在能被人一眼就看得见的地方。接着她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前的地上,拿出手机播放了一个她曾经认为特别特别搞笑的综艺。可是现在,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档综艺,全然露不出一点笑容。某一瞬间,辛易晴看到自己用手强行试着让自己嘴角上扬,却又在手机屏幕上模糊的倒影发现那真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于是她松开手停下来。她拿起一块炸鸡往嘴里塞,但是却忘了把骨头吐出来,直到被戳到嘴唇内侧感到了疼,她才想起来要吐骨头。辛易晴就这么看着她自己,看着她始终浑浑噩噩的表情和动作,逃也似地离开。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路边。她眼前重复播放着一段情景画面——自己不停地打寒战,恍惚地要往路中间走,然后她歇斯底里地喊出自己的名字。犹如一个无尽梦魇。一次接一次,怎么也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