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当下,在武萱萱要主动袒露的这一刻,辛易晴一直以为自己会慌乱的——她印象中的自己就该是这样。可是没有。或许是她也才剖白过内心的缘故,她现在出奇的平静。她平静地看向武萱萱,然后追着她的视线,仍然很平静地去看孙不言。——武萱萱那句话就是对着孙不言说的。但那还不是结束。在那句话之后,武萱萱停下来看了辛易晴一眼,才接着看向孙不言。然后她说:“当初看到你被欺负,我也没有要去帮忙的想法,如果不是辛易晴要过去,我会假装没看到。”“我就是这么冷血的人。”武萱萱说:“我从来就不是个特别善良又热衷于助人为乐的人。”“相反,我有时候会Yin暗地喜欢看别人犯蠢,然后一边在心里认为那很好笑一边寻找自己身上是不是有相同的特质,有就改,没有就得意。”武萱萱笑了笑,对孙不言说:“这才是真实的我。我甚至不止一次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往反社会人格发展。”孙不言:“……”虽然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为了让辛易晴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负累,可也不必要说得这么狠吧?反社会人格是什么能随便说的东西吗?但孙不言也隐隐感觉,武萱萱可能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她大概真的有那么想过。但她这不是这世上独例,因为孙不言也这么想过,在某一个他犯了执拗的瞬间。孙不言想说点什么,又担心打乱武萱萱节奏,决定先憋着。武萱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抱歉。”顿了顿,她又说:“但我现在应该已经好了很多了,如果再碰到那种场景,我应该还是不会上去,但我会帮忙报警。”孙不言神色不太自然地点头,低声嘟囔一句:“那有什么的,不帮忙报警也不是你的错啊。”“所以辛易晴,我们都一样的。”武萱萱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校长骂人特别脏,范进为了好学生可以不顾校规校纪,桑祁砚能够不管事实颠倒黑白和我们一起拉梁铮下水……”武萱萱说:“这都是我们认为的一些某种意义上很好的人,做出来的不那么好的事。”“你也只是因为这次的不完美碰上了你特别在意的人,才会觉得这一关过不去了。”武萱萱笑了笑,说:“我初三那年,也是这样的,甚至到了现在也还是没过去。”辛易晴眼眶渐渐红了,忽明忽暗的灯光不断在她脸上打出Yin影,然后又消失。明暗一直交错出现,Yin影始终惹人注目。
可她的眼睛,始终没有被灯光的Yin影波及。“我想我应该按照你心里想法把你狠狠骂一顿的,可我骂不出口。”武萱萱说:“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我想我可以过得去了。”孙不言试图让自己既有存在感,又不至于影响到别的什么,低声说:“不夸张不骗人,我爸骂我骂的特别狠的时候,我会在心里想,等你老了再看谁是谁。”“我这么想过好多次,真的,当然每次也是只有很短很短的时间,然后就因为自己那个想法太不应该,老老实实被我爸骂,还希望他骂得狠一点。”“所以我那样,其实也是能有一点被理解的。”辛易晴说:“不是完全解释不了的,是吗?”“那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不然我们怎么说都没有用。”武萱萱这么说,却很认真地点了头。“在何昭昭的事情上,我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她活该,因为我没做过那种事。”武萱萱说:“可是你不行,因为我也是那样的蠢人。而且,你和她不一样。”孙不言点头,附和道:“我也是。”武萱萱又说:“你不要困住自己。”辛易晴沉默片刻,一边点头一点微微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礼貌询问——我知道了。三人的对话以这四个字作为结束。那时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一点沉重, 空教室中的冷空气包裹着三人,于是他们分外的清醒。某一刻,辛易晴庆幸这里有一盏灯是有点问题的, 因为它的忽明忽暗, 他们当下的局面才不至于像是一副静止画面。这让辛易晴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的确把自己全部的经历都说了出来,还把自己内心的Yin暗想法全部表达。听了这些话的两人,认为她有错,也认为错在情理。他们说她那些想法是很该死却又没有那么罪大恶极。辛易晴知道, 武萱萱说的都是特别认真的实话, 并不存在希望她得到心理安慰而信口胡诌的情况。所以那些话, 她全部都可以听进心里。辛易晴已经可以比较确定, 她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想要解脱,一个是对未来和自己没有信心。这都是需要她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就如同武萱萱说的那样,别人怎么说都没用, 事情的根结, 始终在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