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劫又垂眼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腿,伸手取了架子上那件大氅披上。长长的衣摆垂坠下来,遮住了他身上的那些嶙峋。一切准备完毕,宁不劫这才拄着手杖慢慢悠悠地步出门去。
路上偶尔还能看见头上别着小花的暗香弟子到处乱跑。
好半天过去,宁不劫逐渐平静下来,但还是没有醒。
宁不劫难得有些好心情,却总有些人要来扰他清净。
还是缩成一团不肯醒,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身子小幅度抖个不停。
藏在绷带下一片又一片好的或者不好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总是苍白的过分,没有什么血色,却又泛着不正常的紫红。
暗香地界有些阴潮,他身上的伤口好得慢,总是又疼又痒,将绷带缠得紧一点,那种又刺又痒的感觉会少一些。
不知为何,君先生突然想要叹气。
也不是没差别。
他又在暗香养病。
他只是蜷缩成一团,深陷在那些梦魇里。
他半边脸上黏着被冷汗浸透的发丝,伸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裳,胸膛费力地起伏,像是挣扎着在呼吸。
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很熟悉。
宁不劫微微侧步躲开这一剑,攥着手杖做剑拦住那一柄长剑,手上用力便将那江湖人推出四五步远。
很有生机的情景。
三流武者,竟也能打探到此处,真是好运气。
“出来。”
【其二】
宁不劫看着走进火里的人,闻到清冷的兰香,有些恍惚的想——又是梦吗?
这段时间正值雨季,今日难得没有下雨,算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他将那些被浸透的纱布从自己身上拆下来,又一层一层裹上新的。
和当年被他捡回暗香的时候没多大差别。
宁不劫眉间多了太多郁气。
不是梦。
宁不劫从前也是这样一张脸,只是当时他尚还年少,纵然是被仇恨浸染也不至于有这样深重的郁气。
——
宁不劫不太适应这样热闹的情景,便一路走着往僻静的地方去。
宁不劫没费多少功夫就接受了自己又被君先生救了这件事情,然后跟着君先生回了暗香。
又是一个早晨,宁不劫坐在床边,咳了好半天,咳完了又慢吞吞的给自己缠绷带。
这个人未免太嶙峋。
他掀开很厚重的被子,走出门的时候闻见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兰香,拄着手杖站在寒风里迟迟没有离去。
宁不劫只是咳了几声,没有否认,看着这江湖人又捉着剑冲到自己面前,嘴上还说着什么要替天行道杀了作恶多端的宁不劫。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江湖人出现在此地,长剑出鞘直指宁不劫面门而去。
只是绷带缠得太紧,便显得本就没什么肉的躯干更加细瘦伶仃,像是骨头上面只挂了层皮。
“你是万劫山庄的宁不劫!”
君先生伸出手去,试探着伸进宁不劫身上裹着的斗篷里,触及他腰腹的时候恍惚了片刻。
他跪倒在地上,周身是燃得很旺的火,但他身上沾不上暖意。
他心事重,素来少眠,一般情况下都起的很早。
宁不劫醒过来的时候是大早上。
宁不劫走了两步轻咳了几声,拄着手杖在原地站定。
梦的余温延伸到万劫山庄那场大火里。
来者堪堪站定,持着剑看着他思索片刻后下了定论。
总之是些装点面子的漂亮话。
宁不劫走在暗香边缘的密林里,感受着身后另一个人鬼鬼祟祟跟踪的气息,面具下的眉头悄然皱紧。
君先生把他放在床上,又从地上捡起被子盖在他身上,在他床前站了小半天,有几分想不通自己是在干什么,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失去意识的宁不劫自然答不上来。
除了多了很多新面孔以外,暗香和他第一次被君先生救回来的时候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他一只手拉着绷带的尾端,偏过头来咬着绷带的另一头,将手肘上绷带收尾处的结系紧。
宁不劫不喜欢将这些嶙峋又狰狞的烧伤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因而缠绷带或者是上药一类的事情从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很费力地完成。
宁不劫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兀自思考着处理掉这个人之后要去告诉君先生此处布防不足,有江
他昨夜似乎做了一个很安宁的梦。
君先生带着温度的手掌在宁不劫过于细瘦的肋骨下面绕着圈给他顺气,掌心触及的地方是层层叠叠的绷带和温度略低的皮肤,又莫名其妙的想着说——
这个人未免太凉。
君先生沉下眉头,又凑到宁不劫身边去,轻摇着他的身子试图让这个人醒过来,问他说“还有哪里疼?”
君先生盯着宁不劫看,只能看见宁不劫弓起来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