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柳元魁忽而觉得,如果当时自己去见了他,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因为如今来看,贺云铮并不为权势折腰,不论是不是与洛嘉有关,他都可以为了虞焕之等人与建隆帝顶风相对。柳元魁难得一夜未眠,坐望屋外漫天大雪。与此同时,贺云铮在殿前提起要释放虞焕之的消息,也传入了郡主府。“郡主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刘召真心实意长吁口气,激动不已地看向洛嘉。反观洛嘉,比所有人都更迟疑地拧紧了眉头,她下意识追问了番细则:“当真是贺云铮自己在殿上开的口?”“千真万确!”刘召点点头,“咱们的人不敢贸然附和,故而看是看得非常仔细,圣人当时面色不好,下了朝更是传唤了人亲自去御书房问话呢。”刘召说完,担心洛嘉是觉得事情尚未明朗,又接着劝解:“郡主稍安勿躁,此乃大事,圣人一时半刻不允也是正常……”洛嘉却摇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刘召一愣,随即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二人之间龃龉,一时间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但洛嘉并不踌躇,半晌之后,她忽而侧目轻问:“去年给他准备的礼物……”“都收得好好的,就等郡主您什么时候一句话,老奴就给送去!”刘召顿时一振。洛嘉宛如试探到什么的边缘,却又被烫到一般往回撤了几寸,匆匆摇头:“罢了,先继续放着吧。”刘召没体察出其中细微情绪,忙点头:“是!”“……南诏那边,他们局势紧张,联络不要断掉了。”洛嘉又吩咐。刘召微微一愣,跟着还是谨慎地点了点头。洛嘉看着刘召踱步出门,默默想着,贺云铮这趟之所以愿意出手帮衬自己,或许并非是挂念旧情,而是自己当夜提出的筹码确实诱人。这个选择很简单,没有人会放弃获得一个受人尊崇的地位,反而去接受原谅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比如洛嘉自己,更有甚者,她会将这两个选择一并收入囊中。贺云铮的身世与老晋王送去宫中的那个叫阿锦的宫女密不可分,若真揭开当年真相,秦恒起兵便会更加名不正言不顺。建隆帝如今话音一转,遮掩着软禁自己,想求的也不过是这类把柄,他认为晋王府的人最会知道两代晋王的秘密。却不知,这窥破真相的导线,是起初一个毫不显眼的小马奴来京中找母亲,却不知,自己献上这秘密的同时,贺云铮也会知道他自己的身世。
洛嘉会在最后告知贺云铮这等秘密的时候,附赠他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让他看清他高高在上的叔父究竟在打着怎样的算盘……不论建隆帝是出于什么考量,他都没有将贺云铮放在第一位,他和洛嘉没有一丁点儿区别,所以凭什么来责难自己,凭什么强求自己!?洛嘉越想,心中那股刻薄的火苗就蹿得越旺盛。她一定不会吝啬于揭露真相的,就当是做一回好事,把这些都提点给贺云铮。然而洛嘉坐在桌案前,却没有因为自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感到一点轻松,似乎有什么曾经干净清澈的东西,被她一点点牵引着、逼迫着,被她亲手毁掉了。等到秦恒彻底战败,这京中,就再无什么可以为她牵制,为她挂念的人,到时候,建隆帝对自己就不会再留任何情面了。洛嘉将短暂发散的思绪迅速收拢,眼神重新凝练镇定下来。未来的事还不确定,但她的退路,向来要想仔细了。如洛嘉所料,虽然外头传得风风火火,贺云铮触怒了圣人,但几日后邻近除夕,虞焕之等人到底还是被放回了府中。一时间府中欢天喜地,外头众人也各个心思各异,看不出圣人对待贺云铮,究竟是苛刻还是宽宏。但洛嘉也没来及仔细分辨其中意味,斥候八百里加急赶到京中,称是秦恒已猝然起兵!“王爷这……他怎就连一个年关都等不及!”明夜,就是除夕!突然逢此大变,虞焕之急得话都说不清了。刘召暗瞪了对方一眼,提点对方谨言慎行:既已起兵,在京中就不能称之为王爷了!而洛嘉却不关心这二人私下的措辞,她拧紧了眉头,知晓秦恒此举本就是为了打京城个措手不及。可她只担心秦恒率先起兵,建隆帝会不会连带对她的看管一并严格起来——她如今最好的出路,仍旧还在大理国。“宫中如何反应?”洛嘉暂且按捺心绪询问。刘召忙道:“据说齐国公已领命秘密出京,而如今圣人恐怕正在召集其他武将们共谋计策。”与辽国刚休战不久,京中能出的除了老齐国公,恐怕仍旧只有像贺云铮这等年轻将领。刘召看不出她的主意,可心中亦有担忧,想了又想,主动低声补充:“贺云铮亦在其列。”洛嘉眼眸微颤。自然,京中无可用之人,贺云铮本该出列,而且以圣人一贯行事来看,似乎也不是多在意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