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将杯盏冲他一斜:“我喝完了。”对方无意识地吞咽了口口水,怔然看向洛嘉。洛嘉撑起身站立,她身躯纤秾正宜,在灯光烛火与声色犬马中摇曳向前,艳丽的裙摆覆上男子的膝盖,她俯身捏起对方的下巴:“你还想要什么呢?”她眼中的宠溺汹涌得不够真实,仿佛真的说什么都会被满足,不论是想从她这里获得实打实的好处,还是只是想要一场激烈的欢愉。谁能不动心?郡主身边的位置,如今可是空的……她今日再失意落寞,等到了明日,她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永嘉郡主啊!没等开口,二楼正对着的槅门忽然被从外一把推开。风雪霎时灌入室内,温柔旖旎的暖意瞬间被冻凝得一尘不剩!洛嘉的大衫被冷风刮起,冻得下意识一晃,眼看便要摔落在眼前人的怀中,对方一悚,亦作出要迎抱她的回应——结果结实一脚将人猛蹬了个后仰,眼睁睁看着手脚无力的郡主被人从身后一把捞起。鳞甲上带着外面风雪的寒意,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冻得洛嘉几乎轻呵出声。贺云铮紧凝着她雪白纤细的后颈,随即慢慢望向这一室荒唐。一旁值守的禁军们虽然明知此事与自己无关,自己无权置喙郡主的行为,可终归还是觉得指挥的目光冷嗖嗖的,像夹了冰刀子。偏偏醉酒的人还无知无畏,软绵绵抱住了那只熟悉且越发结实的臂膀,懵懂又天生勾缠地回眸嗤笑:“让我看看……这是谁?”贺云铮额角青筋凸起,眼眸里瞬间蹿火,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视线对上,洛嘉似乎怔了怔,随即心安理得地仰在了他的臂弯间,吃吃伸出手:“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贺指挥吗?”嘈杂的酒楼内,下头喧嚣惊呼声不止,而此处寂静的落针可闻,贺云铮咬紧牙关。死死压抑的心脏,被那声“贺指挥”重重踩上一脚,鲜血横流! 暗涌留仙阁里原本欢闹的一大帮子人, 一言不敢发,眼睁睁着贺云铮不顾郡主叱骂捶打,将人一把扛上肩头!禁军们各个眼皮狂跳, 不知道眼前算什么状况。唯有最起初那个自荐枕席的青年回过神, 脸上一时浮现出考究神色——他飞快思索, 不论郡主与眼前这位贺指挥曾经是什么关系, 但如今洛嘉满是愤怒的斥责声就环绕在他耳边, 就代表她不高兴啊!
虽然与个禁军指挥起冲动不好, 若是他此番出头, 一举应得郡主好感呢?区区个指挥, 还能犟过郡主?最初的心猿意马褪去后, 无数种光明的可能已经在心底里百花齐放了, 他猛地起身,怒喝道:“大胆!郡主千金之躯, 岂容尔等粗野武夫冒犯!还不速速放下郡主!”高亢声响回荡在阁楼之上,贺云铮刚要迈出去的步子生生止在了原地。洛嘉噗嗤一声笑出来, 醉醺醺的眸子里却宛如带着刀, 气喘吁吁抵在他耳畔, 刻薄地附和:“听见没?贺云铮, 你怎敢冒犯?”贺云铮不为所动, 与洛嘉一道看向那个色厉荏苒的书生,眼眸比外面数九天寒的天还冷。随即,他冷声反问:“我乃郡主亲自向圣人求来的护卫, 殿前副指挥使,你说我冒犯?”禁军们各自脸色奇异, 他们指挥也是的,原本不提就算了, 这会儿提出来……场面也不算多好看,反倒像,用名头压人,争风吃醋似的。洛嘉也好似察觉,眼中讥讽更甚。然而在嘈杂议论声中,在被贺云铮紧压迫着的心房之中,她的心跳却只有自己可闻,一声一声,震耳欲聋。书生模样的青年面色通红,一时不敢再轻易接话。好在贺云铮也不是为了争论出个什么,只冷冷凝着对方略显懊恼的面庞,半晌,难得冷笑着吐露怜悯:“若这样还不够格,你以为说几句话,她就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了吗?”场中众人皆怔愣,就连洛嘉也短暂一瞬陷入迷惘,酒气氲得她无法快速分辨,贺云铮说这话的语气……究竟是带着恨意的,还是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只余淡漠无情的嘲讽。洛嘉被贺云铮粗狂地裹上厚衣,一路带离。刘召接到府中下人回报的消息,登时坐不住,在马车行到中途的时候匆匆赶到,对着厚重的帘幕拱手高呼:“贺指挥,既然已将郡主接回,剩下的事便有老奴来作吧?”自上车后便软绵绵瘫靠在软垫上的郡主闻声睁开了眼,随即游移的目光落在了眼前人冰冷的面上,又轻轻闭上,鼻腔中飘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滚吧。”贺云铮手背上的青筋顿时鼓起,下一瞬,他沉下眼眸朝外吩咐:“郡主府既然看不住郡主去到那些鱼龙混杂之地,不如就请郡主去到鄙人之处吧。”洛嘉瞬间睁开眼眸死死瞪向贺云铮,但贺云铮仿若未察,甚至在她想起身的一瞬,忽而伸出手牢牢攥紧她的手腕。猛烈的回扯让洛嘉瞬间有些晕眩,加之先前酒气上涌,她没能抵住这股无力,下一秒便已失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