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还没说你——宗门大比罢了,为什么对同门下这么重的手?周瑾又没得罪过你,你出手这样狠辣,别人看了只会觉得本座教徒无方,甚至对战谢南枝的时候还是不知悔改,招招冲着人家的命门去……若是谢南枝真被你打伤怎么办,你要本座亲自去小如意峰给你祝师伯低声下气赔礼道歉?”
虽然李墨容句句听起来都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但孟玄很清楚,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他就是单纯在意谢南枝的安危——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接受,后来李墨容又训了他几句,他只能装着满腔委屈答应了。
李墨容走后,孟玄坐在院子里发呆,一方面被平时最宠爱自己的师尊这样教训,实在是酸涩难当,另一方面想到这一切竟然是因为一个外人,心中的不满便发酵为恨意和怨毒,以至于一想到谢南枝便咬牙切齿、难以释怀。
……干脆冲去杀了他得了!
孟玄脑子一热,提剑便起身快步走出了院子里,他现在恨不得立刻找到谢南枝一剑把对方送进地狱。
现在已是夜晚,月明星稀,树丛影影绰绰,摇曳时发出窸窣声响;夜风越冷,越是火上浇油,孟玄的步伐就越快。
他刚走到前山,忽然迎面走来一人——那气息过于冰冷熟悉,顿时犹如一盆冷水将他浇个透心凉,让他不得不定在原地。
只见一位戴着新月宝石额链的白发剑者从对面缓缓走来,那头发长而笔直,直直垂落,到了他的腿根。剑者穿着白色里衣,身上裹着黑色的华丽藏袍,绣了祥云、飞鸟与花枝;藏袍只盖住左臂,右手则提着一把雪白的剑,持剑的手上缠绕着一串佛珠。他面容极为惊艳,甚至可以说超越了凡人可以想象的极限,英俊与美艳似乎在同一张脸上糅在了一起,叫人难以形容,尤其是一双金色的眼睛,在夜晚犹如野兽一般,更加增添了非人的冷意。
他穿着皮靴,但走路却全无声响,只有源源不断的剑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才让孟玄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这剑者离得越近,孟玄就越是不敢动弹,等到两人靠近的时候,冷汗从他额角滑落,先前积攒的勇气和怒意早就灰飞烟灭了,此时缩缩脖子,只能期期艾艾道:“见、见过大师兄……”
常月的身量极其高大,孟玄只能到他的肩膀;他低头看了看这位小师弟,淡淡道:“没用的东西。”
说完,他便离开了。
夜深后谢南枝便离开慧莲再生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今晚祝知秋并没有来找他,想来也可能是去照顾周瑾去了。虽然如李墨容所说,他的实力有限,不能算是个很厉害的师父,但他对弟子们的关爱却从未少过,对于周瑾这样主动挑起大梁、为小如意峰兢兢业业的大弟子更是疼爱有加。
谢南枝很快洗漱后便上了床,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听见一声铮然声响;于是他醒了过来,直起身,顺着窗户往一片漆黑的竹林里看去:月光异常明亮,整个庭院如积水一般透亮,蒙上一层银色,只有远处的竹林只能看见沙沙的黑影。
谢南枝头发凌乱,还有些回不过神,坐在床上发呆,直到铮然声又响起来,仔细一听竟是某种韵律。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有人在弹剑发出的声音。
而且这柄剑的材质,似乎不同寻常。
他着了魔一般赤脚下床,拿起衣架上的外袍随便一披便走了出去。步入月色笼罩的庭院,皓月高悬,银辉满地。花草树木都披上朦胧的月光,似乎被照得透亮,但又说不清具体的模样,好像脑海中的印象都模糊了。松柏只能看见一片很深的墨绿色,廊下花影婆娑,连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好像也被洗干净了一般。
谢南枝顺着弹剑的声音往竹林深处走,竹林茂密,月光照不进来,只能投下斑驳的黑影,像是无数奇形怪状的手爪扣在他身上。走得越近,声音越是清晰,竟有人在此弹剑和歌——
炼魔石,鬼斧神工。
赤炎照九州,熔天之巨矗。
日沉月黯,天星尽摇。
剑气冲霄,挽狂澜。
补天可成。
和歌的是男声,声音清冷,略有些低沉,唱起歌来十分平淡,却在平淡中隐约透着时移世易之沧桑。尤其是最后一句“补天可成”,念得沉而轻,将补天之雄奇壮丽尽数收拢其中。
一束月光直直照耀在那一方天地之中,只能看见一张石桌、两个石凳。左边的石凳上坐着一个雪白长发、身穿黑色藏袍的男子,他架着腿,腿上放着一把同样雪白的剑。
很显然。弹剑和歌的正是此人。谢南枝定定站在不远处,他的视线移到那把剑身上,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任何剑意。
男子的手指抬起,他微微偏头,头发便顺着他的脸落下,如同一头懵懂的野兽。他开口,像是在问谢南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补天之后呢?补天的代价是什么?”
“……”谢南枝看着他,这人他从未见过,但是对方的容颜、尤其是那清冷的嗓音,莫名让他觉得熟悉。他顿了顿,回答道:“代价……大概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