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婚,大宁城主街铺的红锦毯一眼望不到尽头。女官们穿着圆领缺胯袍,佩戴花绶结,还有披帛,头戴“一年景”的花冠。花冠由罗绢、金玉、玳瑁制成,上有近乎百种花,还有牡丹、桃花、菊花、山茶等,包含了一年四季多种花卉,花团锦簇的好看。
沈榷送走了他,本以为很快就能再见到宋熙宸。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二十年。他低估了帝王的冷漠与狠心,在政治上,没有什么比感激更能令人转瞬遗忘的了。
“你一直跪在这儿,是在威胁朕吗?”宋璟挥手,大力将人甩在地上,眼底一片冷然。“你既愿意,那就滚!”
“不是他不会娶你,是皇帝不能娶一位癸君。”
宋熙宸并不回答他,自顾自地又说:“宋璟他太无情了……”
宋熙宸吐得直不起腰,拉着沈榷的衣襟,让沈榷给他拍拍背。
沈榷想安慰他,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是这事儿瞒不过宋熙宸,他在宋璟的寝宫里边哭边要出去找宋璟。那时,宋璟正在太后宫里议亲。
宋璟步步谋划,才走这个位置,岂能容忍大权旁落。幸好,老天还是厚爱他的。宋熙宜的婚事不顺,产子时险些一尸两命。圣宣王爷震怒,联合势力,想要反手覆灭沈氏一族。
后来,宋熙宸代父离开时大宁城时,宋璟还是顾不上他,他正准备迎娶他的皇后。
“沈榷,你不知道我都为他做了什么……我,熙宜,甚至我父亲都被他算计进去了……”宋熙宸看着他的双手,只觉得沾满鲜血。善弈者谋势,他一句想争,就让圣宣王费尽心思,用尽手段为他谋划。可到头来却只落得个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
宫女侍卫跪了一地,想拦住宋熙宸。
沈榷眼色一暗,“你不会……”
宋璟虽是皇子,却在清苦中长大,如若不是与宋熙宸相识,他根本不可能登上皇位。
“可是他不会娶我。”
宋璟一手扫落桌子上的摆件,上好的玉器和瓷器碎裂在地上,他手上青筋暴起,捏着宋熙宸的下巴。宋熙宸痛得嘶气,双手紧握着,藏在衣袖下。
抬皇后的凤撵的轿夫一只脚刚迈上主街,所有的人都跪下行礼。人们不敢抬头看,但心里都知道,轿撵里面坐的是他们所有人的主母。
虽说所以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在朝堂观册后礼,但沈榷却在城外。
宋熙宸吐的眼睛通红,他靠着树干,忍不住淌眼泪。“沈榷,你觉得宋璟他爱我吗?”
沈榷愣了一下,抿着嘴,不再说话。
干犹木之干也,强而为阳;支犹木之枝也,弱而为阴。盖天地之道,于阴阳之中也。
宋璟一直觉得,自己是不爱他的。
快失宠。孩子出生时,只有太监宫女按例送了赏钱。
宋熙宸创不进太后宫殿,索性就回了王府,当时若是能找到宋璟,真恨不得给他一刀。
提起这个名字,宋熙宸不禁胃里翻涌,扶着一旁的树干吐了出来。
说着说着,他突然止声,垂下眼睛,睫羽因为强忍着泪而微微发颤。“他只是不想娶我罢了。”
直到现在沈榷还记得,那天果真是个吉日,城内热闹非凡,城外也是一番好景象。暖日当暄,莺啼燕语,吹落的桃花瓣被微风裹挟着吹起……
宋熙宸捂着肚子,气得眼睛发红,“癸君又如何!我父亲是先帝宗亲,母亲是康国公嫡女……”
可是宋熙宸离开之后,宋璟
迎亲的队伍从街头排至街尾。帝后大婚,周遭的百姓就是赶几天的路都要来看,宽敞的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
初登帝位,宋璟竭力收权揽权,可圣宣王的势力盘根虬错,连垂帘听政的福仁太后在他面前都谨小慎微,而且他还有位那么年轻的嫡子。
宋熙宸看着城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最后是你来送我。”
钟鼓齐鸣,喜乐响彻整个大宁城的上空。
对于宋璟来说,当初他确实没想过让宋熙宸离开,既然他说爱他,那就让他留在宫里好了。可宋熙宸居然敢连上陈情书,要替圣宣王去滇州。
沈榷祖父是历事三位君主的重臣,沈家也是百年大族,想要动摇也不是易事,沈家必定想方设法反击。再者,当初圣宣王罗织罪名,构陷太子太傅吴训,害得他被满门抄斩。吴训桃李天下,他的门生为官者颇多,皆恨不得咬碎活剥了圣宣王党羽。
沈榷抚了抚这匹良驹的鬃毛,“滇州路途遥远,就带这些人?”
沈榷沉默了一瞬,想了想,“他喜欢你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圣宣王是真的作恶多端。终于,让宋璟有了机会,将圣宣王这根大刺从大宁城拔出去。他想,只要圣宣王走出城门,宋璟就有能力让他再也回不来。
癸者,位于末阴。癸君,地位低等。
万物闭藏,怀妊地下,揆然萌芽,即为癸。
沈榷不提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