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切地问。“她丈夫是你要找的同一个人。至于他原来的妻子、女儿,她们都死了。”“死了?”她脚下踉跄了一下,男人立刻握住她胳臂。但他一碰到她,她却有如触 电般跳开。他关切地注视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你还想问什么?”“请问她,她她们是怎么死的?出了什么事?”他问了。这回老妇说一句,他转译一句。“她不清楚。像是母女两人同时得了急病 ,夜里死的。没人确实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请帮我谢谢她。”他代她向老妇道了谢,一转身,她已经走到巷口了。他很快追上她,当他再度伸手 企图扶她,因为她步履有些不稳,她又一次惊跳开,停下脚步,探幽的黑瞳瞪著他,他 困惑地收回手。“你还好吧,小姐?”她眼底深重的哀痛惊动了他。她仿佛隔了一会儿才听见,变温和的眼神露出一丝歉然。“哦,我没事。只是 难过。”她嘴边拉了个牵强的笑。“刚刚谢谢你。我很抱歉就这样走开,只是我一时 ”“没关系,”他举一手阻止她的解释。“我了解。听到这样的消息,任谁都没法一 下子接受。那对母女是你的旧识吗?”“是小时候的邻居。我离开的时候还很小,很久没见也没有联络,所以我想来 看看她们。”她摇摇头,一头黑匹缎般乌亮的直长发在她挺得笔直的肩后甩动,却 甩不去她眼底的深沉悲哀。“再一次谢谢你”“我姓费,费希文。”他看出她要走,可是他下意识地不想就这么让她走掉。“小姐贵姓?”她犹豫了一下。“牧,牧师的牧。”“牧小姐,你脸色不大好。到我家坐坐,喝杯茶,休息一下好吗?我就住这附近。 ”“不,不要,谢谢你。”她拒绝得飞快。“我该走了。”他注视她疾步走开,抑住跟上去的冲动,张著的嘴也没发出声音。当他在原来是教堂的路边看见她,一惊复一喜,接著便纳闷起来。她的脸庞五官和 狄兰德小姐相似,但发型完全不同,立即吸引住他的神韵亦与狄兰德差之千里。除了那 张脸蛋和身材和狄兰德小姐几无二致,她看上去分明是另外一个人。然而也是那张和狄兰德酷似的脸,使她们看来截然不同。这位牧小姐的情绪全写在 她雅致的脸上。当她沿街走着,愁怀和感伤浓得仿佛要将整条街道和两侧的建筑淹没。 她驻足矮屋前时,他远远看着她,她的表情有如那屋子是个食人怪兽般。等那老妇出来 ,她脸上的惊怖和绝望瞬间化为教人看着便心痛起来的沉痛和悲伤。而最最摧折他的,是听到那母女的死讯时,彷如死去的是她的亲人般,他几乎可以 看见排山倒海的痛苦在她体内爆炸,将她炸成了碎片。当她茫茫然转身自他身边走开, 她肩上负荷的悲伤和哀凄,却竟使她的背挺得更直。又一个谜样的女人。短短两天,他心湖波动了两次。费希文想不透他何以竟在如此 短的时间内,遇见两个如此貌似,然又如此不同,且都深深打动他心腑的女子。而他有种感觉,他还会见到这个牧小姐。“你气色很好。”费宗涧,希文的父亲,开门见到他总是这句话。他并不常回恒春老家,工作忙,常要四处旅行是原因其一,其次是他和父亲除了一些老套的寒暄词,说不上几句话。“梅姨不在?”他随口问,并不真的关心。“打牌去了。”费宗涧淡淡答,随即坐回客厅的藤椅,继续下他被打断前独自下著 的围棋。走了颗黑子,想到另一句惯例的问话,又抬起头。“这次住几天?”“不一定。”希文的答覆也是千篇一律。梅姨是他父亲的第七个太太。第三个以后,希文就不再在父亲又带一个没见过面的 女人回来,说“希文,这是你新妈妈”时,乖乖叫妈妈了。小时候他始终不懂为什么爸爸不断给他换妈妈。他亲生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就死了, 希文连她的长相都不记得。前三个新妈妈都发生在他四岁之前。他后来才明白,他父亲 不停换女人,不是为儿子找妈妈。她们没有一个关心过希文的存在,费宗涧则根本不关 心她们是否关心他儿子。第四个对希文很严,是个有洁僻的女人。其他多半是些花枝招 展之流。梅姨算和他父亲在一起最久。她来时希文出国念书了,和她没打过几次照面。她只 第一次见面时,惊讶地好好打量了希文一番,对费宗涧说“看不出你有个这么俊的儿 子。”当天夜里,希文听到隔室的一小段私语。“嘿,你这儿子幸好长得不像你。”梅姨说。“怎么说?”“你太太八成很漂亮,才生出这么俊的儿子。怪不得你没有一张她的照片。干嘛? 怕我一比给比丑了,心里吃味?”“扯哪去了?”他父亲一贯是那懒洋洋、不经心的语调。“我和希文他妈草草结的 婚,根本没拍照。之后也没照相,哪来的照片?”“哟,瞧你一副老实相,弄了半天,难道你把人家肚子弄大了,才慌慌张张娶来的 ?”“没这回事。”“没有才怪。你说嘛说嘛喂,先说了再办事。”“唉,好,好。你小声点。”费宗涧压低了嗓音。“他妈妈嫁给我时是怀孕了没错 ,可是不是我的。”“不是你的?你自愿当龟公啊?”“哎,小点声。她是个好女人,遇人不淑而已。何况我我不能生育”“你什么?你这没良心的!怪不得!我远以为我自己肚皮不争气,搞了半天是你不 能下蛋!”“嘘,别闹嘛!一会儿让希文听见了”他没再听下去,下床出了房间,在院子里站了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