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晔斩首太叔怜之时,盛放的巨莲便齐刷刷地发出尖啸,人面都转成哭相,如受惊吓般合拢,黏嗒嗒的雨丝也就不再下落。
如若他掌权已久,秦晔不该这么晚才来。
秦晔心道现在这永阳域都不信太叔,太叔怜掉个把脑袋又如何了?又不是长不回来。
也真心松口气,随便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心里盘算下次再问问功用算了,把自个儿整个沉入热腾腾的、雾气蒙蒙的池子里。
无论是他的朋友也好,敌人也罢,似乎总极自然地同他谈论他们二人间的“情”,或安慰或讽刺,言辞行为种种,只着眼在“情”。
如此便到共入汤泉中。
……
观一场莲舞,也算感悟此处天地法则,好处无穷,就是恶心些。
“它的名讳,”酆白露笑言,以右手牵上秦晔手掌,一壁同他前行,一壁解释道:“也借了阿秦的巧思。你既为刀取名叫‘论道’,我也偷来自用,称之‘论情’罢了。”
约莫觉得寂静无声不很好,酆白露道:“阿秦以前来过吗?钟道友雷厉风行,想来掌权永阳域已很久。”
酆白露道:“模样既是不如何,名字俏些,也是应当的。”
算来算去,秦晔不吃亏。
当然他们有情!秦晔扪心自问,仍旧爱着酆白露,着实说不出要一刀两段的话。
酆白露尴尬否他不知,他本人倒很能装出几分坦然自若,道:“回来了?手上那是?”他看出那是与白露一体同源的本命法器,但总觉得不能信自己的眼睛,故而惊诧发问。
好好好,都说到这般境地了,面不改色的模样也张口说是“怕”了,秦晔当然是答应。
只又顿一下,言辞极柔和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但我不能同去么?方才我也被吓到了的。阿秦。”
于是心安理得地切了一刀,果然不出任何事,只不确定这‘莲舞’是否算作完成,瞧着仿佛中断了似的。
偏他赶着洗浴,后殿顶闭合,也就听不着人们的呼喊声,无法判断情形。
假若它不是如此恰恰好的温度,蒸腾起足够的雾气,叫人看不清明,秦晔总是有些尴尬而不知所言的。
终究得到回应,酆白露道:“那便如此。盼君一言九鼎,你死前再不要让我沾染上你。——这便告辞了。”
秦晔行出小殿,正巧同归来的酆白露面对面相照应上。后者姿态端庄,眉目楚楚,身姿若柳,端得好秀静美人图一幅。
酆白露道:“是新炼成的。至于如何选定——不过就是心思动了,便制出来,个中种种,我也说不准的呀。”
酆白露道:“哎呀……”
好浮艳的名字!‘论情’二字,简直不像酆白露会说出来的话,十分引人遐思。秦晔动上脑筋,拐个弯儿提醒酆白露一遭。
秦晔道:“真人来,是法了。
虽则不至笨重,也无一分灵巧可言。太平庸,又庄重古朴些,半点不衬酆白露面容气度。
……
所幸这儿地大,也就不用靠得太近,秦晔自顾选了一个角把自己摁进去,就眯着眼睛出神。
是想不着……
他是恶心得狠了,一路上只抓了一个太叔氏人问路,便找到此处汤泉,为防酆白露有自己的事要处理——那一口血总不见得咽下去就成事儿——他甚至有好好同他安排去处,只说是叫他等等,马上就回来。
秦晔道:“想不到啊!叫什么名儿?新炼成的吗?怎么选定这个呢?”
酆白露自然说好。
烫水自有它的好处。
他不很反感酆白露将他做棋子。不如说,他还十分感念于此。
后对着钟于庭,见他并无对此事的议论,了然没出岔子,心下还是松口气儿,终于一边慢慢走回殿内——假设二人不曾偷摸见面,钟于庭理应还在正殿等着才是——一边调理起体内灵府。
他为他担忧、惊惧、冒险,全然出自真心,却也并非没有考量;酆白露虽利用他心安理得,为他剖肉取骨,也应当不算全然无心。
真搞不懂,酆白露敏慧如此,怎么就不看他眼色?
他修为难寸进早成定局,本不差一点桎梏,酆白露平步青云有大好来日,本不必急于保险。
殿顶早已闭合。
虽说他事情并不多,然而总要沉下心来想一想,才算安心。
唯一只柄有几分秀美模样,形制修长,光华流转间,倒与他过往送白露的镯子扳指几分相似。
时间过得久,酆白露暂存他体内的一魂二魄已温养得当,轻易置换不出。
在爱恨同欲望外,他同酆白露最深深的羁绊,实际是利益。
又道:“好……好俏的名字。”
秦晔道:“用这个,不觉得难使吗?没个锋刃,还沉甸甸。”
酆白露不孚他期待,应答道:“回来了。这正是我的本命法器,好阿秦,露出这副神色,莫非想不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