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之间,雷声的声势渐渐地弱了下去?,仅是余下潺湲不辍的雨水之声,温廷舜冷硬峻沉的神态上,露出了一丝动容,不知为何,他能够在赵珩之身上,看到了一种极其熟稔的孤独寥落。
按照他旧时的筹谋,只?消他金榜题名,便是能够在留京,在大邺的宫廷之中当差,封了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在此一名曰『卧薪尝胆』的筹谋之下,他步步升官,遂是必定能够逐渐靠近大邺的权力集团以及称首于三法司的内阁,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想方设法取信于当朝天子,并且,慢慢架空天子的权力,当他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只?消掌舵了大邺内廷的权力枢纽,温廷舜以弑君称帝之名义?,复辟他所向往的大晋王朝,便是指日而?待也。
但真正?的变数来了。
亦正?是应证了历史上的一句诗词——『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他觉得自己,一时委实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也没办法承认,与自己在同一屋檐之下朝夕共处十余年的长兄,竟然是一个女子。
身份、性别所带来的转变,对温廷舜所造成的影响,尤其是认知层面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历经肌肤触碰之后,他多少变得有些食髓知味起?来,就感觉,她在过往当中,所做的种种让他催生厌离之心的事,随着?两?人?肌肤相触之后,而?一笔勾销。
盘亘在胸臆之中的、经年累月攒积下来的恨意与恶念,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一种莫能言喻的思绪所冲淡,时而?久之,唯一滞留在心间的,姑且仅有一种绵长的悸动与颤栗。
因?是擅于念书,工于诗词律赋,做得一手?好文章,且是文武兼修,温青松以及温氏宗族的各位长辈,俱是弥足器重她。
温廷安推翻了他过往之中精心谋划的布局。
长兄变作了长姊,温廷舜不是第一时间就能缓冲过来,在过去?的十余年以来,他一直极其憎恶温廷安,哪承想,温廷安竟然是个女娇娥。
长兄是男儿,他觉得自己可以堂堂皇皇地憎恶他。
在前期,甚至在过去?同一屋檐下相处的十余年,温廷舜对长兄生过无数弑念,但每一回?俱是隐忍了过来——身为大晋前朝的王室遗孤,大晋前太子,温廷舜卧薪尝胆十余年,他最是擅于忍常人?所不能忍——温廷舜觉得长兄之所行,终归到底,还算是没有越界,亦是没有触犯到他真正?的逆鳞,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耐一番。他觉得自己终会有忍无可忍的那一天,到了真正?忍耐不了的那一日,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弑了她。
些旁的,朕反而?还颇觉愤愠,觉得这?偌大的朝堂之下,朕难道?连一句真话?都听不到了么?”
这?一种孤独与寥落,曾经亦是他人?生当中的一抹底色,那一抹底色,那是隶属于谢玺的,这?位少年天子的人?生,便是极致的孤独,尚未来得及得登大宝,它的王朝便是覆灭了,国已破,山河倾覆,盛世不再。但后来,在十余年以前,他一路流亡,在南下的征途上过起?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但那一夜,碰
武斗之中,温廷舜后背背脊负伤,伤势并不算轻。他是一个经常受伤的人?,负伤后,常在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独自舔伤自愈,过去?十余年,他都是这?般走过来的。他已经习惯打落牙齿与血吞,将一切坎坷和辛涩,吞咽下去?,不为外人?道?也。
不消说,温廷舜在崇国公府当中,过得如鱼得水,温青松给他铺就了一条坦坦荡荡的康庄大道?,他只?要循着?这?一条康庄大道?一直朝前走,便能平步青云。当时,他心中怀攒着?大晋家国的血海深仇,一心要复国。
——长兄原来是个女儿家。
在元夕夜,为她描摹新妆,便是他不动声色的一次尝试。
他发?现了长兄遗落在崔府大小姐内院里画屏上的一块襟围,雪白色,杭绸质地如上好的羊脂玉,残存有一缕薄荷体?香。
——是温善晋、吕氏以及整个温家收养了他,让他有了可以栖迟的地方。
但人?算弗如天算,温廷舜没有想到,他的长兄温廷安,会是他所有谋局当中的一个异数。
——并且是最大的一个异数。
不知怎的,当意识到长兄是个女子后,温廷舜蓦觉自己对温廷安之所行,容忍度提高了很多,甚或着?是,对她催生出一种意欲不断靠近的思绪。
自此抵后,少年便是以温家二少爷的名义?,蛰伏在崇国公府当中,温廷舜的身份,为畴昔流亡在外的、大晋遗孤出身的少年太子,撑起?了一道?严严实实的荫蔽屏障,无人?再怀疑他的出身,乱官叛党亦是未再相隔千里来追弑他。
诸如,在九斋的时候,一回?分?小组执行任务,她、温廷舜和沈云升一组,要去?寻被鹰鹫叼走的一条鳜鱼,这?条鳜鱼投落的地点便是在大相国寺,但是,在大相国寺挣鱼的时候,他们小组与以魏耷、庞礼臣为首的小组生了一出抵牾与龃龉,也便有了武斗争执。
但长兄是女娇娥的话?……